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历史 > 杨府群英记 > 第86章 惹是生非

杨府群英记 第86章 惹是生非

作者:公子无忌9889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09 19:51:33

那一夜,京城风雨交加。高君保跪在堂前,望着母亲泣不成声。母亲病重在床,声声叮嘱:“保儿,为人要忠义,但也要谨慎。莫要轻涉军机,身家性命可不是儿戏,免惹祸端。”

然而他早已下了决心。皇舅危难在前,自己若畏缩不前,如何对得起皇亲国戚的父兄门第?他毅然私逃出京,夜色中只留下一封亲笔家书,言明“为报君恩,不顾生死”,便策马南下,奔赴寿州。

一路长途跋涉,秋雨连绵。

到得中原境内,云破日出,山川如洗。马蹄踏过湿滑的青石,水花四溅,映出他眼底的倔强与孤勇。

行至蒙城县地界时,天色渐晴。前方远远耸立着一座青翠山峰,山形若双锁相扣,峰峦叠嶂,雾气萦绕,云蒸霞蔚。当地人称它为双锁山。

此山千年前巍峨险峻,林深草密,猿啼鹤唳,入夜尤显神秘。山脚下百姓传言:山中住着一位“女寨主”,武艺绝伦,美貌无双,却性情刚烈、行事怪异。君保本不信这类传闻,却恰逢一间小酒馆,酒香诱人,便拴马入内歇脚。

谁知几杯下肚,偏遇几个好事的酒客谈笑,说起那位刘小姐如何在山上立牌招夫,比武择婿。有人笑道:“她不服天下男儿,只等谁能赢她一场,就嫁给谁!”

一句戏言,惹起高君保心头怒火。

他本就因救驾之事心绪未平,又被酒意冲昏理智,猛地拍案而起。木桌“轰”的一声陷进地面半尺,杯盘尽碎,满堂皆惊。

“荒唐女子,敢如此辱男儿!我倒要上山看看,这女贼能耐几何!”

他拂袖而去,众人目瞪口呆。

出了酒馆,风卷残云,雨后初晴。天光如洗,远山滴翠。高君保勒马仰望,只见双锁山层峦叠嶂,松涛翻滚,山花点点,泉流潺潺,宛若一座天然堡垒。他心头战意渐起,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子,敢立这等招夫牌!”

山路蜿蜒,石径湿滑。行至半山腰,果见路旁一块白木牌,高八尺,红字鲜明:“招夫牌”。

下面一行小字笔力遒劲:“我乃双锁山丹凤岭刘家庄刘金定,自幼习文练武,年方二九。愿择良人,以武定情。凡有才有德,胜我者,愿以身相许。”

君保冷哼一声,手中银装锏一抖,寒光闪烁。

“笑话!不顾礼教,败坏名节,倒也称得上奇女子今日我便替天下人教训教训你!”

“啪嚓!”

锏落木碎,木牌应声折断,碎屑纷飞。

他正要上马离去,忽听林中怒喝:“砸牌的野小子,有种别走!”

四名喽兵提刀而出,喝声震耳。

而就在这片山林背后,另一段命运的故事,早已埋藏多年。

双锁山的主人,正是当年北汉名将花刀令公刘大奈。

他曾统军镇守天井关,刀法惊世。然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中,被周将高怀德一锏击中,抱鞍吐血,惨败收场。羞愧难当,弃官归里,携妻张氏与子女隐居双锁山下,自此绝迹江湖。

刘大奈一生豪侠,教子女亦以忠义为先。长子刘龙性好读书,不喜刀枪;次子刘虎性刚勇猛,却少文理。唯独幼女刘金定,天赋异禀,悟性极高。

她四岁识字,六岁习武,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父母疼她如命。恰逢一日,一位白衣道姑路过刘家庄,此人正是道门中名震天下的梨山圣母。她见金定骨格清奇,言谈稳重,气度非常,便断言:“此女若得善教,必成武林之凤。”

刘大奈感其诚意,将女儿拜入门下。自此,刘金定随师修行九年,日练夜悟,刀枪剑戟样样精熟,轻功凌厉如燕,心性更练得坚韧冷静。她学医懂药,救人无数,又习阵法权谋,可文可武,可柔可刚。

十七岁那年,梨山圣母命她下山归家,嘱咐道:“金定,你才貌双全,日后择婿,必先择心。切勿为势为利。”

刘金定重返山寨,与父母团聚。她常为父助阵操练,也为百姓治病疗伤,声名远扬。人们传她“貌比仙姬,武压群雄”,纷纷上山求亲:有富商之子、举人之侄、官宦之后,络绎不绝。

她却心如寒玉,皆不从。

“我不嫁权贵,不慕富豪。若有真英雄,能以文武并胜我者,方可谈婚论嫁。”

刘大奈虽觉女儿心高,却也明白她志在择良配,便一笑应允。

双锁山山势环环相扣,林木森然,峰峦叠翠。山中百姓称之为义寨,不是因为这里藏匪,而是因为这里的寨主行事公道。

刘大奈,人称“公道大王”,生性耿直,曾为北汉旧将。昔年战败天井关,被迫归隐,自此占山立寨,不掠不抢,只为护一方平安。

山上五百余人,开山采石,种树造林,放牧养蚕。所得钱粮,养喽兵、养家眷。寨中虽不富,却安稳。

遇灾荒,刘大奈下山赈粮;有贼寇劫掠,他带兵护村。久而久之,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与他暗通消息,明面上是“官匪殊途”,暗里却互相帮衬。

于是,这座山竟成了官与民之间的缓冲地,亦成了百姓心中的避风港。

刘金定便生在这山上。她继承了父亲的公义与侠气,又兼师门之艺,文武双全,名扬远近。于是,一块“招夫牌”立在山下,引得天下人竞相而来。

三月间,山脚下车马如织。那些自称文士的纨袴子弟、街头卖艺的武生、行脚江湖的浪荡郎,全都挤在山口,争相求见。有人想比武赢美人,也有人只是想登山看她一眼。

可惜,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若口出轻薄,便被削掉半只耳;若动了歪念,便被刀背拍飞下山。

一时间,双锁山成了江湖笑谈有人来登山求亲,也有人来登山找打。

久而久之,刘金定心生厌倦。

她立在山巅眺望远山,神情淡淡。春风吹起她的发丝,眼底的光却冷静得几乎有些孤寂。

“原以为立牌招夫,是为择良缘,结果却引来一群轻薄浪子。正人君子不肯来,歪门邪道倒蜂拥而至。哼这世道,倒也有趣。”

她轻叹一声,抚刀道:“好人太少,坏人太多。算了,若真无良配,便不嫁罢。与其落入尘网,不如学师尊那样,在山中修真养性,守得一方清静,也好过招惹尘缘。”

她话音未落,山下忽然锣声急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名喽兵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小姐山下来了个野小子,把您的招夫牌砸得粉碎,还口出不逊!”

刘金定倏地站起,椅脚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眼神如刀,冷冷问道:“他……说了什么?”

喽兵缩了缩脖子,犹豫道:“小姐,那话太难听,我怕说了您生气。”

“我命你说!”

喽兵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答:“他说,小姐您……伤风败俗,给天下女人丢脸,还骂您是女贼,母兔子精。”

“什么?!”

那一刻,大厅之内的空气像被冰封。

刘金定只觉胸口一窒,怒火从心底猛地窜起,气血翻腾。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连声音都透出一丝咬牙切齿的低哑:“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她猛地转身,一掌拍在桌案上。案几震裂,茶盏摔碎,滚烫的茶水顺着桌沿滴落,打在地面上,化作一缕缕白气。

“丫鬟!”

“在!”

“备马,抬刀!”

“是!”

片刻后,寨外锣声如雷。两百名喽兵整装列阵,旌旗翻飞。刘金定披上银甲,凤目含霜,唇角紧抿。盔缨随风猎猎,银色铠片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她翻身上马,喝道:“开山口!”

锣声震山,白马长嘶,马蹄踏起一阵山尘。喽兵随后奔涌而下,声势如潮。

山口风光初晴,雨后天青。阳光透过云缝洒在她的甲胄上,耀眼如电。

她一勒缰,清声问:“是哪个狂徒撒野?”

三个喽兵连忙上前,弯腰指着前方那人:“小姐,就是他!”

刘金定抬手,止住喽兵。她将绣绒大刀背在身后,右手轻轻拨开鬓边的雉鸡翎,目光冷冷扫向那名青年。

那人正立在山口之下,身姿笔挺,眉若削刀,眼似星辰。阳光洒在他面上,照出一层坚毅的光。

他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剑眉入鬓,气宇轩昂。宝蓝短靠衬出身形矫健,腰间丝鸾带随风微摆。明明一身少年英气,却透出几分不容侵犯的孤傲。

刘金定看得微微一怔。她原以为山下来的是些不学无术的轻浮浪子,却没料到来人竟是这般人物。

心头怒火,顿时消了一半。

“有意思,”她暗想,“外柔内刚,神态镇定,周身气息收敛,倒不像凡夫俗子……但砸了我的牌,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她收回思绪,双目一凛,声音清亮而寒冷:“吹哪来的狂徒,敢在双锁山下撒野,砸了招夫牌!报上名来受死!”

山风猎猎,云气翻腾。

高君保策马立在山口,酒意尚未散尽,胸口那股热气直往上冲。年轻人火气旺,偏又被这几天的闷气逼着,方才在酒店喝了两壶酒,本就心中不忿如今被人当场围住,越发不肯服软。

他瞧眼前阵势,喽兵排得整齐,号坎分明,刀枪闪亮,显然是精心操练过的队伍。一个山寨能把兵操到这等模样,主将绝非寻常之辈。

再往中间看,只见四名丫鬟分立两厢,皆着甲持刀,英姿飒爽。而她那名骑在桃红马上、银盔红甲、手提大刀的女将竟在阳光下如火焰一般耀眼。

高君保本不想多看,可这一眼,便收不回去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不是闺阁中的温婉秀女,而是一位真正的女英雄。她盔上雉翎随风轻摆,额前宝饰闪动;眉如远山,目似秋水;鼻梁挺翘,唇若点朱,神情英武中带着一抹傲气。阳光映在她的铠甲上,像烈火跳动,晃得他心头发烫。

胸口“咚咚”乱跳,好似藏着一只小兔子,越扑越快。

他又羞又慌,偷偷用眼角去瞧,却又不敢正视。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我高君保堂堂少王爷,怎的被一个占山女贼看得心慌?

他强压心头,脸上却发烫。看着那女将的红甲、刀光、战马、凤眼,只觉目眩神摇,心底的那一点酒意,也被彻底点燃。

“这女子……竟真有几分天仙气象。”他暗想,“若非落草为寇,怕也不在寻常人之下。”

他一边佩服,一边又后悔。后悔自己喝了酒、闹脾气,非要砸人家招夫牌如今反惹出这场祸端。可转念一想,又是年轻气盛:“我堂堂王家子弟,岂能被个山寨女子唬住?她不过是个占山的女贼罢了,我怕她作甚?”

想到此处,他背脊一挺,傲气重新爬上心头。

他把枪往前一横,声音冷厉:“吹!对面的女贼,你可是刘金定?”

刘金定眯起眼,声音清亮如刀:“不错,正是本姑娘。”

高君保冷笑一声,语带不屑:“呸!刘金定你也配称姑娘?做女子该知三从四德、三贞九烈。你立什么招夫牌?伤风败俗,丢尽女儿脸面!今日少爷砸你这牌,也算替天下女人挽回点脸面。你该跪下谢恩,回家思过!若不识好歹,我便抄你山寨、端你贼窝!”

话音如雷,震得山口鸟雀皆惊。

刘金定被骂得满脸铁青,手中大刀几乎脱手。她冷笑:“好个伪君子!你口口声声说我败俗,可世间男婚女嫁,本就平等。男子可娶妻,女子便不能择夫?你们立婚书叫正礼,我立招夫牌就成了丢脸?说穿了是你们男人虚伪自大,不容女子有主见罢了!”

她的声音愈发冷峻,刀锋轻颤,带出一缕寒光。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守我的双锁山。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却砸我招夫牌、辱我名节!你若今日不伏首赔礼,便是欺我双锁山无人!”

高君保被她一番反驳激得脸红脖子粗,怒火再起:“丫头,你敢跟你家少爷顶嘴?我今日就教训教训你这无礼女子,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话音未落,他一抖缰,马身前跃,银枪脱鞘。枪尖闪烁冷光,风声如虎啸,一枪直奔刘金定面门刺去!

刘金定反手拨缰,战马向旁一跃,枪锋掠过她鬓边,带起几缕碎发。她回身一瞥,眼中光芒一闪,竟未立刻还招。

她心中微乱。怒气与好奇纠缠在一起

这人虽言语无礼,却枪势沉稳,力透腕骨;更难得的是,他虽狂傲,却全凭真本事。

“此人虽来者不善,却是百人中难得的勇者。”她暗想。

心头又是一阵烦乱。

自立招夫牌以来,登山试武者不下百人:有的油嘴滑舌,有的徒有虚名。谁也未曾让她心动半分。如今这人砸牌辱己,反倒让她怒中带意,意中带惊。

“哼真是该死的命数。”

刘金定抿唇,忽地收起闪念,冷哼一声:“口出狂言的男人,我见多了!今日我便看看,你的本事,能不能配得上这张嘴!”

山风卷起尘沙,山林深处松涛阵阵。天色已转午后,云光忽暗忽亮,风里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

两匹战马在山口对峙,嘶鸣声如雷。

高君保手中银枪挥舞,酒意未消,心头那股火反倒越烧越旺。他连扎三枪,枪影如龙,风声裂空,每一枪都带着怒气与傲气。

可刘金定只是柳腰一扭,脚尖轻挑马镫,身形似烟似水,三枪皆避得干净利落。

“唰”枪尖带风。

“唰”又一枪破空而至。

“唰”第三枪直奔心口。

每一枪都快若惊雷,偏偏全扎空。

高君保的脸色一点点涨红不是累的,是气的。

他心想:她故意不还手,是在羞辱我!自古男让女,可这丫头倒好,女让男?这分明是瞧不起我高君保!

心中那团火被彻底点着。

他握枪的手筋暴起,眼神燃起凌厉的光:“好,你既不还手,便莫怪我不留情面!”

他一勒缰绳,马蹄腾起,正要再攻,忽听对面那女子清喝一声

“狂生!先住手!”

高君保冷哼一声,枪锋一停,银枪横在马前,挑眉傲然道:“怎么?害怕了?若知错就下马磕头,我便饶你一命。”

刘金定气得笑出声。她望着眼前这个白面少年,只觉又气又好笑他那口气大得连天都能顶破。

“我叫他管我叫‘大姑’,他偏要让我叫他‘小爷’,这人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她心念电转,刀未动,心中却已有七分了然:

此人年少气盛,但骨子里有股真劲;

举止虽狂,却非无胆之徒;

一身枪法,起落有度,手腕有劲,绝非草莽之辈。

她虽气,却不忍下重手。心想,这少年虽口无遮拦,却并非恶徒;若真打伤了他,倒显我不容人。

于是她压下火气,语气仍冷:“这位公子,你从何处来?莫非是特意上山寻事?还是有人唆使你来与我为敌?”

高君保冷笑,眉宇间满是轻蔑:“哼,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少爷我顶天立地,行事从不听人指点。就算双锁山抬着十八抬大轿请我,我也懒得上来!我是从此路过,听人说你立什么招夫牌,戏弄天下男子,少爷我看不过眼,特来替他们出气!”

“呵……”刘金定眯起眼,笑意冷得像刀,“出气?你多长个鼻子孔,能多出那股臭气?用你来打抱不平?”

“我就要管!”高君保硬声喝道。

“那我问你,”刘金定冷声道,“可曾弄清是非?我立招夫牌,从未强逼一人;倒是那些轻薄无礼的男子,调笑污言,我留他们个记号,也是替天下女子出气。你倒好,糊里糊涂替人出头,还不辨黑白!”

这话一出,高君保一怔。她说得句句在理,他心里也微微服气。

看这女子眉宇清正,举止端庄,倒不是轻浮之辈。

她立招夫牌,也未见不妥,倒是我喝醉胡闹。

他有些后悔了。心想:我爹在前线生死未卜,我舅在寿州被困,我却在这山中与一女子逞口舌之快。若让娘知道,非得被骂死不可。

他心念已变,脸上却仍死撑着傲气,冷哼一声:“哼,本少爷念你是个女子,又让了我三枪不还手,今日便饶你不死。我有要事在身,不与你计较,等我从寿州回来,再见高下!”

他一拨缰,似要离去。

刘金定却扬声:“且慢!你要去寿州?双锁山你都走不出去!”

高君保回头,眯起眼:“怎么,你是南唐细作?拦我不成?”

刘金定冷笑:“我一不保宋,二不助唐,只求山中安宁。你砸了我的招夫牌,辱我山寨,还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报上姓名,告诉我是谁这般无理,我也好让人记着谁敢砸我刘金定的牌子!”

“哼!你配知道少爷的名字?我是王侯之子,骨头比你重四两,你一个山寇贼妇,也敢问?”

“好大的口气!”刘金定气得面色发冷,眉宇间怒意乍起。她一抬手,喝道:“喽兵!”

“在!”

“给我拿下!”

“是!”

山风顿时炸开,喽兵们呼啸而上,刀光森寒,瞬间将两人围在中央。

高君保看着满圈的刀枪,嘴角一挑,酒气与战意同时升腾。

“好啊!既如此,咱们分个高下!丫头我先杀你!”

他双膀一抖,银枪带着破空之声直刺而出。

刘金定目光一凛,声音清亮如雷:“就你这两下子,也敢称英雄?还欠火候!”

她双手一合,从鞍边摘下那柄绣绒大刀。刀身金叶包裹,精钢内芯,九尺长,红缨如火,寒光如水。刀锋轻抖,空气中顿时传来一声嗡鸣。

那是杀气。

刘金定低声道:“这口刀,劈山断石,斩虎擒龙,若你真是去寿州救驾的好汉,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真本事!”

山风卷着灰尘呼啸而过,林木猎猎作响,刀枪的寒光在阳光下闪烁。

高君保心头的酒气尚未散尽,眼底却燃起一股倔强的怒火。

他一声暴喝,双臂发力,银枪在手中回旋,枪势疾如惊龙。

“怪蟒翻身!”

一招出,枪影带着风雷之声直扑而去。

刘金定不退反进,双腿一夹战马,身形微侧,绣绒大刀猛然横崩。

“当啷!”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两匹战马交错,马蹄踏碎尘土。

那一刻,天地似乎只剩刀与枪的呼啸。

一男一女,一骑一枪,一刀一甲,

山口间风声卷起,树叶翻飞,空气里充满了杀气。

喽兵们击鼓呐喊,锣声震山,旗帜翻飞。

“小姐威武!”

“杀得好!”

呼喊声震得山谷回荡,尘土飞扬,阳光被搅得模糊。

刘金定刀走如风,身形如电。她的刀势既稳且狠,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金属的轰鸣。

高君保枪势则刚猛迅捷,长枪翻卷如龙,白光闪烁,杀气逼人。

一时间,

刀落如暴雨,枪扎似狂风。

高君保使出家传高家枪:前三枪虎跳岗,后三枪凤飞翔,左三枪熊击掌,右三枪龙翻江。

每一枪都带着疾风破空之势,每一次刺出,都逼得山石震颤。

刘金定毫不示弱,刀光翻卷,绣缨飘舞。她出刀的节奏分明,劈、挑、削、崩,行云流水,刀锋似电光,一瞬间已化作银幕,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

枪来如龙,刀走如风,二人转战山口,杀声震天。

喽兵鼓声如雷,山雀惊飞。尘土翻滚中,只见两人一上一下,身影交错,银光与红影在空中交织,如同两道燃烧的流光。

走上二十多合,仍未分胜负。

高君保越打越惊,越战越怒这女子竟能挡他这么久?每一枪都被她看破,每一次近身都被她化解。心中虽服,却更不甘。

而刘金定一边抵挡,一边心底暗暗称赞:

“这少年年纪轻轻,枪法却已炉火纯青。气息稳、手腕狠,若非我功底深厚,怕已落败在他枪下。”

她呼吸微促,额上微汗。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好枪,好人。若非他性子骄狂、口不择言,倒真是个可堪并肩的男儿。”

念及此处,金定的唇角微勾。她心头一动

“得给他点教训,让他记住什么叫‘山中有虎’。”

二人战马盘旋,背靠背掠过。刘金定忽然一抬手,趁势从马鞍下抽出一条银鞭,顺着刀杆藏于手中。

马跑百步,两人再次迎面相撞。

刘金定假装虚劈一刀,高君保抬枪去挡。谁知她刀势一收,银光一闪那条银鞭竟从刀背跃起,挟风劈面而下!

“啪!”

鞭声刺耳,空气仿佛被撕开。

高君保大惊,心中暗叫不妙。躲刀避鞭两难相顾,仓促之间只得扔下长枪,双手抱头滚鞍落马。

“扑通!”

尘土飞扬,马嘶声中,他翻滚几圈,狼狈地跌落地面。

正欲爬起,却不防三条绸腿绳同时掷出。

“嗖啪!”

第一条绳子兜住脚踝,第二条又绊在膝后,第三条猛一收,他整个人又被拽翻在地。

四个丫鬟飞身而下,刀光寒闪。

“狂徒,不许动!”

“再动一刀削耳,再动一刀断手!”

高君保浑身被绳勒得紧,面色涨红,心中一阵羞怒交加。

“我高家子弟,竟栽在女人手里……”

他咬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两个丫鬟上前,利落地将他双臂反扭、绳索一绕,五花大绑。

刘金定高声喝道:“把马与兵刃收好,押他上山!”

喽兵齐声应道:“得令!”

锣鼓声再起,山风翻卷,旌旗如林。队伍押着高君保一路往山上去。

山寨渐入眼帘。

双锁山寨气势巍峨,寨门高筑,木栅紧锁,红漆如血。石阶两侧,火把燃烧,烟气缭绕。寨门上悬一块金字匾额:义勇山寨。

进入寨中,只见院落宽阔,厅堂高阔雄伟。红柱金梁,琉璃瓦明光闪闪,雕梁画栋间兽脊栩栩。

厅前百名喽兵分列两侧,怀抱朴刀,杀气腾腾。

刘金定翻身下马,跨步而入。百人齐声高呼:“参见小姐!”

“免。”她抬手,声音清冷。

聚义厅内,虎皮高椅三张,正中一座高脚虎椅,她大步上前,坐在其上。四名丫鬟分立左右,神情肃然。

“把那狂徒带上来!”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名喽兵押着高君保走进。

这时的高君保满身灰尘,衣襟半裂,却仍昂首挺胸,双眼凌厉。

喽兵喝道:“跪下!”

他冷哼一声:“我高君保上跪天地,下跪君父,岂能跪你们这些山贼?”

“再嘴硬,宰了你!”巡山头目刘凯抬腿飞踹,直奔他膝盖。那一脚力道十足,若换作旁人早已跪倒。

可高君保咬牙硬撑,身子只是晃了晃,又稳住。

刘凯怒喝:“你小子骨头挺硬!”又抬脚要踹他面门。

“够了!”刘金定一声冷喝,声音如刀,厅上顿时安静。

她看着高君保,眼神复杂既有怒意,也有几分压不住的赞赏。

“刘凯,不必。跪不跪,有何妨?他既被我擒,已是阶下囚。今日他输了,这一跪也跪不出骨气。”

刘凯仍站在厅下,声音粗哑,带着几分得意:“对!小子,落到我们手里,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识相的少受罪,不识相的多挨打。学学乖,没坏处。”

高君保面色苍白,唇角紧抿,双眼寒光逼人,却一言不发。那股倔强的劲儿从骨子里透出来,连喽兵都觉得他身上透着一股“谁都压不下去”的硬气。

刘金定沉着脸,缓缓开口:“狂徒,你姓甚名谁?若实话实说,放你下山。若再嘴硬,今晚你走不出这双锁山。”

这话听来不重,倒像是试探。

高君保心中一动。只要报上姓名,就能脱身这似乎是活路。可他心头一紧:

“报了名,岂不叫父母蒙羞?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还去寿州救驾?那还有什么脸见人?宁可死,也不能辱没家门!”

他抬头望着刘金定,沉声道:“丫头,既然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便。至于姓名?我没名没姓,你想知道,没门。”

他话虽轻,却字字如铁。

刘金定微微一愣,目光一转,心底泛起一丝暖意这少年骨气倒真不凡,宁死不屈,非寻常人也。

“他才貌双全,胆识过人,又能以一己之力斗我百回合……若非心地正直、胸中有志,怎会有此风骨?”

心念至此,她的心口莫名一热,粉颊浮上红晕。她低下头,装作冷静,心里却乱作一团。

“若能与此人结为夫妇,携手闯荡天下,何其快哉?”

“但他性子太烈,又瞧不起占山之人,恐怕未必看得上我……”

思绪翻涌,她一时失神。

厅侧的春兰看得清楚,目光一转,心里暗笑:“小姐心动了。”

她眼珠一转,心想得挑拨几句试试,便笑着上前道:“小姐,这个野小子太可恨,不给他留个记号,他怕是不知道山寨的厉害。不如交给我,我替您出口气削他两只耳朵,敲掉几颗牙,再轰下山去,如何?”

“这个……”刘金定有些迟疑,话音里带着慌。

春兰又补刀似的笑着说:“小姐,留他在山上也是浪费粮食,何苦呢?历来闯山的狂徒,哪个不是留个记号就放走?这人也该有个教训。”

说着,她一拽夏莲,二人拉着高君保的胳膊,作势要拖下去。

刘金定顿时急了,脱口而出:“慢着!我……我还有话没问完呢!”

“哟,小姐,”春兰一脸无辜,“他又不说话,对牛弹琴有何意思?”

刘金定一跺脚,喝道:“住手!此人底细未明,谁敢胡来!先押下去,好生看守,等我晚上再审!”

“是”两丫鬟掩嘴偷笑,命喽兵押人退下。

夜色如水,山寨静寂。

刘金定回到绣楼,卸下盔甲,换上罗裙。火烛柔光映着她白皙的脸,神情若有所思。她坐在铜镜前,托着香腮,凝视着镜中那张微红的脸,心里一阵恍惚。

春兰与几名丫鬟跟在身后,替她梳妆解带。刘金定摆手:“都退下吧,我想静静。”

众人一一退出,唯留春兰伺候在侧。

屋中安静下来,只听得窗外夜虫的低鸣与风声。

刘金定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春兰,你说……那个狂生如何?”

春兰故作糊涂:“小姐,您问哪个狂生?”

刘金定咬唇,瞪了她一眼,羞怒道:“死丫头!我心里的事你明明知道,还装糊涂!”

春兰捂嘴偷笑:“小姐说得明白点,咱这做下人的脑袋笨,不懂那些弯弯绕。”

刘金定的眼神柔了几分,低声道:“今日那人,与寻常不同。他武艺高强,相貌端正,气度不凡……只是,不知他家中何人?可有妻室?”

春兰笑出声:“小姐,我看得真切。那人仪表堂堂,生得一副开门见喜的脸,倒真像正人君子。只是脾气不好,太狂,眼里容不得沙子,看不起咱这占山的出身。谁要嫁他,怕得受气。”

刘金定轻轻叹气,眼中却透着柔光:“你不懂。男子若无骨气,何来大志?他宁死不屈,虽傲,却正直。这等人,世上难寻。立招夫牌至今,来者数十人,未有一个比他的人格与胆识更高。”

说到这,她粉颊微红,目光飘远。

春兰忍不住笑:“小姐啊,您这话可把我听明白了。您心里有了他!”

刘金定一甩袖子,假装生气:“胡说!我……我只是佩服他的骨气。”

春兰眨眨眼,俏皮地说:“那我先替小姐道喜吧。老寨主最愁您的婚事,如今遇上称心如意的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刘金定羞得耳根发烫,轻声道:“喜也太早了。那人心高气傲,又不愿通名报姓,怎知他心里有没有别的牵挂?”

“这还不容易?”春兰笑道,“他只是面子上放不下。白天您绑着他问,他岂会老实回话?不如明日请二少爷出面,好言相劝。男人跟男人谈,准能问出名姓。小姐在后窗偷听着,若他可结良缘,您就咳嗽一声,若不行,就算了。”

刘金定眼中闪过一丝光,脸上红霞更浓:“春兰,你倒机灵。就这么办吧去告诉我二哥,让他在书房审问,我在窗后听着。”

“是,小姐。”春兰俯身行礼,笑盈盈地退了出去。

刘家三兄妹中,大哥刘龙素来老实温厚。那人面色黝黑,手脚粗大,一年四季都在庄上劳作,插秧收谷,修渠理田,宁愿汗湿衣襟,也不愿染上山中半分刀气。刘龙不懂武,也不喜兵,曾念过几年私塾,只识得些字理,却早早看透尘世冷暖,甘心在田亩间度日。对他而言,能在春日播种、秋日收成,已是天大的安稳。

二哥刘虎却是另一番模样。自幼生得虎背熊腰,喜舞刀弄枪。虽不通诗文,却一腔热血,性情刚烈。刘家寨中喽兵最怕的不是寨规,而是刘虎的脾气他训兵如雷霆,出拳如风,喝声一起,三十个大汉都不敢喘气。可这人心肠又极直,只要认定的事,哪怕翻山越岭,也要做到。

刘金定继承了两兄之长。她既有刘龙的沉稳,也有刘虎的胆魄。山上大小事务,向来与二哥分掌:她主内,治钱粮、分布防;刘虎主外,巡山、练兵、定律。兄妹二人,一个如火,一个似雪,互相制衡,也互相依赖。

这些日子,山上副寨主左天鹏奉命去金陵采办绸缎未归,寨中事务俱落在兄妹肩上。刘金定虽心思细密,却也略显疲倦。此刻,她正坐在绣楼中,窗外风卷残叶,远处山影迷离。她的心却比风更乱昨夜那个被擒的少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夜色深沉,山风呼啸。双锁山在一片迷雾中若隐若现,火把的光点在山路上闪烁,照亮青石台阶与厚重的木门。山寨书房内灯火通明,檀香弥漫,壁上悬着一口古铜刀,寒光隐现。

刘虎刚从巡山回来,肩上还沾着泥土,粗壮的手臂拂了拂灰尘。听春兰说起妹妹刘金定的“心事”,他先是一怔,继而大笑:“哈哈,这丫头从小眼高,没想到真让她看上人了。既是有意,我倒要见见这位狂生,看他配不配得上我刘家的女儿。”

他吩咐喽兵去请人,自己坐到书案后,泡了一盏浓茶。烛火摇曳,映出他满脸笑意。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名喽兵押着高君保进了书房,解开绑绳。高君保衣衫染尘,腕上勒痕犹在,却昂首而立,眉宇英挺,神情镇定。

刘虎看得暗暗点头“好一个少年英杰,倒不像落草之人。”

他起身笑道:“哈哈,将军请坐,请用茶!”

高君保微微拱手:“多谢。”心中虽疑,却未见敌意。

刘虎笑声粗犷:“在下刘虎,乃刘金定的亲兄。舍妹脾气烈,若有得罪,还望将军多担待。咱们虽占山为生,却不劫财、不害民。你砸她的招夫牌,不过是小误会,我不放在心上。”

这几句话,既留面子又透爽气。

高君保略一颔首,语气平稳:“刘寨主言重。那日酒后失德,冲撞令妹,确是我之不该。”

刘虎哈哈一笑,豪气一拍桌案:“好!爽快!将军真乃坦荡之士。来来,一会儿我设宴,为你压惊。只是不知将军贵姓大名,可否见告?”

高君保神色一滞,略作沉思,终叹了口气:“既蒙寨主相问,便不隐瞒。我家祖居山东雕鹅岭,洼子堡高家营。祖上高谭胜,唐朝进士;二辈高文举,三辈高嗣季,延安大帅,号‘白马银枪’。祖父高行周,高平关总兵,人称‘高老鹞子’。家父高怀德,官拜东平王,母亲是燕长公主赵美容。我名高琼,字君保。因皇舅被困寿州,我背母南行,欲赴救驾。不想路过贵山,得罪令妹,惭愧得很。”

灯下,烛焰一跳。

刘虎的笑意凝固在脸上。那笑从嘴角到眼角一点点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冷。

他轻轻重复:“高……怀德?”

空气瞬间凝结,烛火无风而动。

刘虎那双虎目渐渐泛红,拳骨咯吱作响。胸中旧恨,被一瞬间点燃。

他缓缓起身,眼神犹如刀锋:“原来是他儿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高君保微皱眉,声音低沉:“刘寨主此言何意?”

刘虎冷笑,抖了抖肩膀上的披风,一步步逼近。

“你爹是谁?”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似从喉咙里挤出。

“高怀德。”

“好,好得很!”

他猛地拔出腰间宝剑,“呛啷”一声,寒光如闪电,剑锋直指高君保喉口。

刘虎低吼:“我父刘大奈,北汉王刘崇帐下令公,人称‘花刀将’!他镇守天井关,你爹保柴荣攻打我北汉,用铁锏一击,打得我父抱鞍吐血,丢失关城,蒙羞一生!自那日起,我父心如死灰,弃官归山。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今日老天开眼,把你送来,我若不杀你,怎对得起我刘家列祖列宗!”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