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倒倾,狠狠砸在洛阳城黑沉沉的屋瓦上,激起一片混沌的白烟。铜钱大的雨点砸在石板路上,噼啪作响,汇成浑浊湍急的溪流,在街道两侧的沟渠里奔涌。更鼓声隔着重重雨幕传来,模糊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已是子时三刻。平日煌煌如昼的宫城轮廓,此刻也只剩下几团被雨水晕开的、黯淡模糊的光晕。
急促的马蹄声骤然撕破这雨夜的喧嚣,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蛮横。几骑快马如同黑色的闪电,劈开浓密的雨帘,直冲向位于皇城西南隅的鸿胪寺。马蹄踏过积水,水花四溅,几乎要泼到道旁紧闭的门户上。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如猎豹,正是狄仁杰的亲随护卫李元芳。他身后的斗笠蓑衣被狂风卷得猎猎作响,雨水顺着他刚毅紧绷的下颌线条不断淌下,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前方那座在暴雨中沉默矗立的官署。
鸿胪寺高大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本该肃立的守卫,此刻却踪影全无。只有门前那两盏硕大的气死风灯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曳,昏黄的光晕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投下不安跳动的影子,仿佛垂死挣扎的萤火。
“大人,不对劲!”李元芳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泥水飞溅。他动作快如鬼魅,不等坐骑完全停稳,人已翻身跃下,靴底重重踏在湿滑的石阶上,溅起一片水花。他几步抢到紧闭的大门前,侧耳倾听片刻,里面死寂一片,只有风雨声在耳边肆虐。他眼神一凛,不再犹豫,吐气开声,沉腰坐马,凝聚全身力道的一掌狠狠拍在厚重的门板上!
“砰!”
一声闷响,如同敲在败革之上。那扇平日里需要数名壮汉合力才能开启的沉重大门,竟被李元芳这含怒一掌震得门栓断裂,轰然向内洞开!
一股浓烈而诡异的香气,混合着湿冷的雨腥味,瞬间扑面而来,直冲鼻腔深处。李元芳身后的随从猝不及防,被这气味一冲,顿觉头晕目眩,脚步踉跄。李元芳屏住呼吸,内力运转,强行压下那股不适感,一步跨入殿内。
眼前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宽阔的鸿胪寺正堂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数十名身着甲胄的鸿胪寺守卫,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有的瘫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有的歪斜在朱漆廊柱旁,有的甚至叠压在一起。他们的兵器散落得到处都是——横刀、长矛、盾牌,在灯火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所有人都双目紧闭,面色在灯火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胸膛虽有起伏,却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显然陷入了极深的昏迷。
“保护大人!”李元芳厉声喝道,同时身形如风,瞬间护在刚刚下马、沉稳步入殿内的狄仁杰身前。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迅速扫过整个混乱狼藉的大堂,确认没有潜伏的杀机。
狄仁杰一身深青色常服,肩头已被斜飘的雨丝打湿了一片深色。他面容沉静,仿佛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并未让他有丝毫动容,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得如同能穿透一切迷雾。他没有理会那些昏迷的守卫,脚步沉稳,径直走向大堂最深处。
那里,原本供奉着大食国(阿拉伯帝国)使团进献的国礼——一个尺许见方、通体由乌沉沉、不知名金属打造的方匣。匣子此刻已被打开,如同被剖开的巨兽内脏,内里空空如也。旁边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木托架上,同样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那里本该放置一块据说能聚日光引燃神火、来自遥远西方的珍贵水晶透镜。
“神火油秘方…水晶透镜…”狄仁杰低沉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微微俯身,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金属匣内壁,感受着那上面精密的凹槽与卡榫痕迹。他并未触碰匣子本身,只是目光如炬,一寸寸地扫视着匣子周围的地面、托架、以及旁边一根朱红殿柱的底部。
“大人!”李元芳的声音带着急切,“门窗紧闭,属下仔细查看过,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门栓是从内部闩上的,窗栓也完好无损!这…这简直是个铁桶!”
狄仁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大堂高高的穹顶之上。那里,靠近存放宝匣位置的正上方,有一排用于通风换气的天窗。天窗上镶嵌着细密的铁网,外面是厚重的木质窗板,此刻正被暴雨猛烈地拍打着,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元芳,”狄仁杰的声音平静无波,“上去看看。尤其是最靠近宝匣上方的那扇天窗。”
李元芳应了一声,身形拔地而起,脚尖在殿柱上轻点数下,借力腾挪,灵巧得如同一只巨大的雨燕,眨眼间便已攀上高高的横梁。他凑近那扇天窗,仔细查看。片刻后,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大人!铁网…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爪子硬生生撕开的!窗板内侧的木栓…有被利爪勾划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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