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同天河倾覆,将神都洛阳浇得透。雨鞭凶狠地抽打着青石板街面,激起一片迷雾,檐角铁马在狂风中发出凄厉的呜咽,整座城市沉入一片混沌喧嚣的水幕之中。狄仁杰端坐于大理寺值房内,昏黄的烛火在他沉静的面容上跳跃,映亮了他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窗外偶尔划过一道惨白的电光,短暂地撕裂浓重的黑暗,随即又被更深的夜色吞没。他提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粗糙的宣纸上洇开一小团模糊的墨迹,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沉甸甸的滞涩,仿佛这泼天暴雨,也浇进了人的五脏六腑。
值房的门猛地被撞开,裹挟着湿冷的水汽和一股刺骨的寒意。李元芳浑身精湿,水珠不断从他那身玄色劲装的下摆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迅速晕开深色的印记。他脸上惯常的沉稳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苍白。
“大人!”李元芳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路疾奔后的喘息,几乎被窗外的雷声淹没,“阿扎尔…死了!就在他自己的商馆密室里!死状…死状极其诡异!”
狄仁杰猛地抬头,搁下手中的笔,眼中瞬间凝起锐利的光:“阿扎尔?那个波斯富商?说清楚!”
“是!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府上的人发现他死在存放那尊‘倾国色’的秘室中…那尊…那尊瓷俑…它…”李元芳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它…睁开了眼睛!”
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狄仁杰骤然收缩的瞳孔。
***
波斯商馆“西来阁”深处,一间被重重护卫把守的秘室门户大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气味——浓重的血腥、昂贵的波斯香料,还有一种…湿冷泥土与高温焙烧后残留的、令人隐隐作呕的焦糊气息。
狄仁杰踏进门槛,李元芳紧随其后,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室内。秘室中央,波斯富商阿扎尔庞大的身躯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瘫倒在厚厚的地毯上。他双目圆睁,眼珠几乎要凸出眶外,死死盯着斜上方,脸上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怖,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来自九幽地狱的景象。他的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咧开,暗红的血液浸透了身下昂贵的波斯地毯,形成一大片粘稠的深褐色。
然而,更令人心神俱裂的,是他目光所及之处——那尊被置于紫檀木高架上的“倾国色”瓷俑。
那是一尊等身大小的美人俑。通体施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釉色,似冰似玉,在秘室内摇曳的灯火下流转着幽冷、妖异的光泽。美人巧笑倩兮,眉目如画,体态婀娜曼妙,衣袂飘然欲飞,每一根线条都完美到超越了凡俗工匠所能企及的极限。此刻,这尊价值连城、曾令整个洛阳为之疯狂的瓷俑,那双本该低垂含羞的、由釉料精心描绘的眼眸,竟然真的微微睁开了!
两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眼睑向上掀起,露出了下面两颗黑曜石般深邃、冰冷的眼珠。那眼珠并非死物,里面清晰地映照着下方摇曳的烛火,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动、燃烧。它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脚下阿扎尔扭曲的尸体,唇角那抹凝固的微笑,此刻在摇曳光影中,竟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带着死气的讥诮和冰冷。
秘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哔剥声和屋外未曾停歇的暴雨声。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商馆的波斯仆役,还是大理寺的差役,都脸色煞白,大气不敢出,目光死死钉在那尊诡异的“活”俑上,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狄仁杰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整个密室。门窗紧闭,从内部反锁,唯一狭小的通风口仅容孩童穿过。坚固的墙壁,厚重的地毯,没有任何可供藏匿或逃离的暗门痕迹。这确实是一个完美的、令人窒息的密室。他最后将目光落回那尊“倾国色”瓷俑身上,那微微睁开的、映着火光的冰冷眼眸,仿佛一个无声的挑衅。
他走到紫檀木架前,对李元芳沉声道:“取工具来。元芳,护住四周。”
李元芳立刻应声,警惕地按住了腰间的链子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室内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狄仁杰接过一名差役递来的小银锤和特制的薄刃探针。他先是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触碰了一下瓷俑的裙裾边缘,触感冰凉光滑,与上等瓷器无异。随即,他举起小银锤,在瓷俑小腿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敲了一下。
“叮——”
一声清脆得近乎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密室中陡然响起!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猛地一跳。
只见被敲击处,那完美无瑕、流转着妖异光泽的釉面,应声裂开一道细细的缝隙。缝隙之下,露出的并非洁白的瓷胎,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暗沉血丝的、类似某种凝固胶质的物质!那物质微微泛着黄褐色,纹理间夹杂着极其细微、令人头皮发麻的深色丝缕,仿佛凝固的血液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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