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癫的日子 第20章

光幕那关于帝王身边人命运的**展示，如同最后一块投入沸油的冰，让未央宫内外压抑的气氛达到了临界。然而，就在这紧绷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的死寂中，悬于天际十日、刚刚展示完残酷对比的光幕，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异变。

它不再展示任何景象，那恒定的、柔和的白光开始剧烈地、不规则地闪烁、明灭！光芒时而刺目如正午烈日，时而又黯淡如风中残烛，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心生烦恶。

“嗡——滋滋——”

一种低沉而尖锐的、仿佛万千瓷器同时刮擦、又似无数人在极远处嘶吼的噪音，取代了之前的寂静，从天幕的方向碾压下来！那声音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脑海，搅动着理智，唤起最原始的恐惧和不适。广场上有官员忍不住捂住双耳，发出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横贯东西的巨大光幕边缘，开始变得模糊、扭曲，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一道道黑色的、不规则的裂隙，如同濒死巨兽身上的伤口，在光幕表面凭空出现、蔓延、交错！

“它……它要裂开了？！”有人失声惊呼，声音淹没在那诡异的噪音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声惊呼，光幕中心，那片曾经展示过辉煌与血海、安稳与崩坏的区域，猛地向内坍缩！形成一个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心悸的黑暗漩涡！而那无数闪烁的光芒和刺耳的噪音，正是从这坍缩的漩涡边缘迸发出来的！

这不再是展示，而是……毁灭的前兆？是这天幕本身，要崩溃了？！

未央宫前殿广场上，一片大乱！先前还勉强维持着仪态的官员们，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朝仪礼法，惊恐地向后倒退，互相推挤，只想离那仿佛随时会炸裂、会坠落的恐怖天幕远一些！尖叫声、哭喊声、被推倒者的哀嚎声，与那灌脑的魔音混合在一起，将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御阶之上，刘启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如纸，他下意识地向前伸出了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似乎想阻止那光幕的崩解。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天幕带来的恐惧、困惑、以及那强行介入他帝王权柄的愤怒，在此刻，都被这眼前仿佛天地倾覆般的骇人景象所压倒、所取代！它若真的崩溃，是会消失，还是会……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长乐宫中，负责描述的宫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语无伦次。窦太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嘎巴”声。她虽看不见，但那描述的混乱，那直接作用于心神的噪音，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片天空正在发生的、超出理解的剧变。

北宫暴室内，刘荣蜷缩在角落，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般抖动，那噪音和透过高窗看到的、闪烁不定的诡异天光，让他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末日审判。

胶东王宫苑，刘彻同样站在窗前，仰望着那濒临解体的光幕。他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这超乎想象的存在，这搅动了他命运的存在，难道就要这样消失了？他还没有真正借助它的“势”，它就要离去？

卫绾在府中庭院，被那突如其来的噪音和天空的异象骇得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石凳。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棋子，什么投诚，什么未来布局，在这仿佛世界根基都在动摇的景象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恐惧达到顶点的刹那——

光幕中心那黑暗的漩涡猛地停止了坍缩！

所有的闪烁、所有的噪音，在万分之一秒内，戛然而止！

天地间，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死寂、都要沉重的绝对静默。

然后，那光幕，就在这绝对的静默中，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的粉笔画，从边缘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却又无法形容的速度，迅速淡化、透明、消散……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尾声。

仅仅两三个呼吸之间，那横亘天空多日、搅动了整个大汉帝国心神、展示了无数可能未来的巨大光幕，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了。

夜空，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点缀着熟悉的、清冷的星子，一弯残月斜挂天边，洒下黯淡的光辉。仿佛之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而离奇的集体幻梦。

未央宫前殿广场上，推挤跌倒的官员们茫然地停住了动作，捂着耳朵的手缓缓放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每一个人，他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面面相觑，却无人能说出话来。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刘启僵立在御阶上，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怔怔地望着那片恢复了“正常”的、空荡荡的夜空。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混杂着解脱般的轻松，以及更深沉的、失去了“指引”（哪怕是充满恶意的指引）后的茫然，狠狠击中了他。

长乐宫、北宫、胶东王宫、卫绾府邸……所有地方，都陷入了同一种诡异的寂静。

没有了光幕的光芒，夜色显得格外深沉。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天幕消失了，但它投下的阴影，它撕开的裂痕，它种下的野心与恐惧的种子，却已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扎根于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中。

未央宫的天空恢复了原状，但未央宫本身，乃至整个大汉的命运，却已驶入了一片更加迷雾重重、暗礁遍布的水域。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算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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