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上的墨影 第37章 纸美人、旧相识与追兵至

凌九霄那句“烧一千个纸糊的美人”在空旷的石殿里回荡，带着一种荒诞至极的喜剧效果。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白墨按在胸口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那缕微弱的灵光差点没稳住。他侧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瞥了凌九霄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这人没救了”的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种无厘头行为的奇异包容。

阿元更是吓得魂体直接缩水了一半，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内心疯狂哀嚎：【凌老板！这是地府禁军前辈！不是山贼流寇啊！您这贿赂方式是不是太超前了点？！】

而那高大鬼将眼眶中跳动的幽蓝魂火，在经历了几次剧烈的明灭闪烁后，竟然……没有立刻发作。他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卡顿，仿佛古老的齿轮在强行运转：

“纸……美人？”

“对对对！”凌九霄一看有戏，立刻打蛇随棍上，脸上堆起他作为茶馆老板时练就的、极具欺骗性的诚恳笑容，“前辈您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了不知道多少年，肯定寂寞吧？想想看，一千个风情万种、能歌善舞的纸美人！保证手艺精湛，用料上乘！烧给您，排排站，天天给您表演节目，端茶递水，捏肩捶腿……这退休生活，不比在这儿干耗着强？”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给白墨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吸引火力，你找机会！

白墨微微颔首，垂下的袖口中，那枚幽巡司腰牌被更紧地握住，另一只手则悄然掐起一个更为复杂古朴的法诀，周身有极其隐晦的规则波动开始凝聚。

鬼将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考？他那空洞的眼眶对着凌九霄，魂火稳定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充满杀意。

“不够。”半晌，鬼将缓缓摇头，锈迹斑斑的长戟依旧指着前方，但气势却弱了几分，“此地……关乎轮回根本……规矩……不可废……”

【有门儿！嫌不够！】 凌九霄心头一喜，正要继续加码，比如再许诺几栋纸糊的豪宅、几辆纸扎的豪车之类的……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嗡——！”

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光，毫无征兆地从他们来时的漆黑甬道中激射而出！剑光如电，带着纯正的玄门破邪之力，目标直指……凌九霄的后心！

“小心！”

白墨反应极快，几乎是剑光出现的瞬间，他掐诀的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构成的透明壁垒瞬间出现在凌九霄身后！

“轰！”

剑光与符文壁垒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剧烈的能量震荡！整个石殿都为之摇晃，簌簌落下无数灰尘。

符文壁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白墨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喉结滚动，强行将涌到喉头的一口腥甜咽了下去。

凌九霄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出一身冷汗，猛地回头，只见甬道入口处，数道身影疾掠而入！

为首一人，身着玄门标准的月白道袍，面容俊朗，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刻板的正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与失望。他手中握着一柄青光流转的长剑，剑尖正对着凌九霄。

“凌！九！霄！”来人一字一顿，声音冰冷，“果然是你！你竟真的堕入邪道，与地府鬼物为伍，还敢擅闯轮回禁地！”

凌九霄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瞳孔微缩，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我当是谁，原来是清风师兄。怎么，师门是没人了吗？派你这个手下败将来清理门户？”

来人正是他的师兄，玄门这一代的首席弟子，清风！

【妈的！真是阴魂不散！偏偏在这个时候！】 凌九霄内心大骂，感觉本就所剩无几的阳寿又被气得缩短了一截。

清风身后，跟着四五名同样气息不弱的玄门高手，皆是神色凝重，严阵以待。他们的出现，瞬间让石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而更让凌九霄心头一沉的是，在清风几人之后，甬道内又传来了另一批杂乱而阴邪的气息！紧接着，数名身穿黑色斗篷、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石殿，占据了另一个角落。他们身上散发着与地府阴气同源却又更加混乱、暴戾的气息。

“玄冥教！”阿元尖叫出声，魂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前有禁区鬼将，后有玄门追兵，侧翼还有虎视眈眈的玄冥教！

三方势力，在这废弃的旧引魂道石殿内，形成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将凌九霄、白墨和阿元这原本的“主角”，包围在了中心！

清风目光扫过白墨和阿元，在看到白墨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显然看不透这个气息古怪、能与凌九霄同行的“凡人”。但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凌九霄身上：“九霄，回头是岸！随我回师门领罪，或许还能……”

“领罪？”凌九霄嗤笑一声，打断了他，“领什么罪？罪在我身负你们视为禁忌的血脉？罪在我当年没有乖乖被你们当成怪物清理掉？”

他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但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那些被师门“舍弃”、被追杀的痛苦记忆，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清风脸色一沉：“冥顽不灵！既然如此……”

他正要下令动手，那一直被忽略的禁区鬼将，却突然发出了沉闷的低吼，打断了他们。

“聒噪！”

鬼将似乎对这两批突然闯入、无视他存在的“生者”极为不满。他那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锈蚀的长戟横扫，一股磅礴如山的阴冷威压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扩散，瞬间笼罩了整个石殿！

“禁地之内……岂容尔等放肆！”

玄门几人脸色微变，立刻结阵防御，抵挡这股恐怖的威压。玄冥教那几人则身形诡异地扭动，如同融入阴影，避开了威压的正面冲击。

凌九霄和白墨首当其冲，压力最大。白墨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丝鲜血，那道保护凌九霄的符文壁垒瞬间破碎！凌九霄更是感觉像是被一座大山撞中，眼前一黑，差点直接跪下去，全靠一股狠劲死死撑着。

【操！这老古董发飙了！】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一直沉默的白墨，忽然对着那鬼将，用一种极其古老、拗口的音节，快速说了一句话。那语言并非人间任何一种，也非通用的鬼语，更像是一种失传已久的、代表着某种权柄的密语！

鬼将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那空洞的眼眶骤然转向白墨，幽蓝的魂火疯狂跳动，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死死盯着白墨，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半晌，他用那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回应了同样古老晦涩的几个音节。

这一幕，让原本准备动手的清风和玄冥教众人，动作都不由得一滞，惊疑不定地看着白墨和鬼将。

凌九霄也懵了。【他们……在说什么鸟语？这看门的好像认识白墨？！】

白墨没有再多言，只是对着鬼将，微微点了点头。

鬼将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缓缓收回了指向众人的长戟，那庞大的威压也如潮水般退去。他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那扇布满灰尘的【旧道】石门的路，对着白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依旧没有表情，但那姿态，分明是……放行！

“前辈！不可！”清风急声喝道，“此二人乃重犯，尤其凌九霄，身负……”

“滚！”

鬼将猛地扭头，对着清风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一股无形的音波冲击而去，震得清风几人气血翻腾，连连后退，后面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玄冥教那几人面具下的眼神也充满了惊疑，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白墨看也没看身后虎视眈眈的两方人马，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凌九霄的手腕，低喝一声：“走！”

他的手掌冰凉，却异常有力。

凌九霄被他拽着，踉跄着冲向那扇开启的生路。阿元如梦初醒，尖叫着跟上。

“拦住他们！”清风又惊又怒，剑诀一引，就要强冲过去。

玄冥教几人也同时动了，黑影如同鬼魅，直扑向石门！

“哼！”

鬼将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手中那柄看似锈迹斑斑的长戟猛地往地上一顿！

“咚——！”

整个石殿剧烈一震！一道凝实无比的黑色光墙瞬间升起，如同天堑，牢牢封堵住了甬道入口与石门之间的空间，将清风和玄冥教众人全部挡在了外面！

攻击落在光墙上，只激起一圈圈涟漪，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该死！”清风脸色铁青，看着那三个身影迅速没入石门之后的黑暗，气得几乎要吐血。

石门在三人进入后，发出沉重的“轰隆”声，缓缓闭合。

在石门彻底关上的前一瞬，凌九霄回头，正好对上清风那充满不甘和杀意的眼神，以及玄冥教几人面具下，那冰冷而诡谲的注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拜拜了您嘞！”

随即，黑暗吞噬了一切。

石门外，是气急败坏的追兵和牢不可破的光墙。

石门内，是未知的、通往禁区深处的旧引魂道，以及……更加扑朔迷离的命运。

凌九霄感受着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看着前方白墨那在微弱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连禁区守护者都给他面子？那条淡金色的因果线……还有刚才他们说的鸟语……】

他发现，自己对身边这个“绑定物”的了解，恐怕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而他的阳寿，已经不足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