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路向南,那股湿热的感觉就如同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棉絮网,将人们紧紧地缠绕其中,让人越来越感到窒息和难以喘息。
当太阳逐渐爬上头顶,阳光变得异常炽热,就连那原本应该带来些许凉爽的风,此刻也似乎被这股湿热所同化。它不再是清爽宜人的微风,而是变成了一股带着黏腻暖意的气流,吹拂在人们的面庞上,不仅没有带来丝毫的舒适感,反而让人觉得仿佛被一条温热的帕子捂住了口鼻一般,令人感到憋闷和不适。
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草木腐烂所散发出来的潮气,这股潮气与湿热交织在一起,让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教众们的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走得久了,衣料磨得皮肤发疼,有人索性把外衫脱下来搭在肩头,露出黧黑精瘦的臂膀,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肌肉的纹路往下淌,滴在滚烫的石板路上,瞬间就洇出一小片湿痕,又很快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好在这南境的道路两旁,多是茂密的亚热带树林。
樟树、榕树的枝叶疯长着交叠成伞盖,将毒辣的日头挡在头顶,只漏下几缕碎金似的光斑,在地上晃悠悠地跳。
走在树荫里时,总算能偷得几分凉意——脚下是积了厚厚一层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带着点潮湿的腥气。
鼻尖能闻到树皮的清香和野花的甜腻,比暴晒在日头下舒服了不少。
洛阳把披风解下来系在腰间,取来水囊喝了两口,凉意在喉咙里滚过,才算压下了那股火烧火燎的燥意,心里暗忖:亏得有这些树,不然这路怕是真走不下去。
可比起闷热,更让人难耐的是那些无孔不入的蚊虫。
南境的蚊子似乎比北境的生得更粗壮,翅膀扇动时“嗡嗡”声像小石子砸在耳边,隔着衣衫都能叮透。
教众们大多光着胳膊腿,此刻皮肤上早已布满了红肿的疙瘩,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挠,越挠越痒,很快就抓破了皮,渗出血珠来。
刘娇娇坐在马车里,虽有纱帘挡着,却也架不住蚊虫钻缝——她方才就被叮了个包在眼角,又疼又痒,只能让人用凉帕子轻轻敷着,皱着眉嘟囔:“这些蚊子怎么跟饿了许久似的,专盯着人咬。”
其实队伍早有准备。昨日歇脚时,向导陈老哥便带着几个熟悉南境的教众,采了不少当地的驱蚊草——那草叶子呈青绿色,揉碎了有股辛辣的怪味,据说蚊虫最怕这个。
教众们都把草叶揣在怀里,或是揉烂了汁液涂在衣领、袖口上,连马车的纱帘边都挂了几束。
可这法子也只能算“聊胜于无”,辛辣味散得快,走不了半里地就淡了,蚊虫们便又闻着汗味围拢过来,嗡嗡地在人头顶盘旋,时不时落下叮一口,防不胜防。
洛阳的手背就被叮了两个包,他忍着痒没去挠,只无奈地看着身边的随从挥着马鞭赶蚊子,那马鞭舞得“呼呼”响,却也只能赶跑眼前的几只,转瞬间又有新的蚊虫围上来,像是永远也赶不完。
“这鬼地方,蚊子比北境的马蜂还凶。”
有个年轻教众忍不住骂了句,抬手拍在自己的后颈上,掌心留下一滩暗红的血渍,“等歇脚了,我非得找些艾草来烧烧,熏死这些东西!”
众人正被蚊虫扰得心烦,忽听得队伍前头传来一声低喝:“停!有情况!”
那声音又急又沉,是前头探路的护卫头领。
话音刚落,前头的队伍便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停了下来。
原本还在抱怨蚊虫的教众们顿时收了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家伙——有人摸向腰间的短刀,有人把背上的锄头横在胸前,连马都像是察觉到了异样,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洛阳心头一紧,立刻勒住马缰,侧身看向队伍前方。
只见前头的树荫下,几个护卫正弓着腰,警惕地望向路边的密林,手里的长刀已经出鞘,寒光在斑驳的光影里闪了闪。
他沉声对身边的殷副教主道:“稳住队伍,我去看看。”
说罢便翻身下马,拨开人群,快步朝着前头走去。湿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耳边的蚊虫“嗡嗡”声都小了些,只剩下众人屏住呼吸的轻响,和远处树林里偶尔传来的几声不知名的鸟叫,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洛阳拨开身前纠缠的枝蔓,指尖被叶缘的细刺划了道浅痕也未察觉。他俯身扒着一块覆满青苔的岩石向下望去——密林缝隙间,竟藏着一处被群山环抱的谷地。
这谷地不算开阔,却在嶙峋山岩间辟出了难得的平整。
田垄沿着缓坡层层铺展,几畦青菜还带着晨露的湿意,稻穗虽已收割,残茬间仍能看出整齐的耕作痕迹。
几十间茅舍错落分布,草顶覆着经年的灰褐,竹编的篱笆圈出小院,院里晒着的葛布衣衫被风掀得簌簌作响,本该是幅烟火气十足的村落景致。
可此刻,这份平和被撕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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