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的秃脑门在讲台反着油光时,楚乔阳正龇牙咧嘴按住膝头躁动的生物。早晨那只野猫大概饿了整夜,现在正在他校服口袋里拧麻花。被爪子隔着布料抠挠的腿肉已经失去知觉,只剩一阵阵尖锐的麻痒。
“我们来看第二题,”粉笔尖敲得黑板砰砰响,“楚乔阳同学,请回答!”
他一激灵站起来,腿上的活物猛地一蹬。一小团蠕动的温热顶开他松垮的校服下摆,扑通跌进抽屉深处。
教室里爆出压抑的闷笑。
“楚乔阳!”粉笔头擦着他耳朵飞过,在身后墙上留下个白点,“我脸上有数学题?还是你抽屉里有黄金屋?”
梅子的尾巴尖从抽屉缝翘出来,轻轻蹭着他紧绷的小腹。沐诗婷就在他前桌,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纹丝不动。楚乔阳使劲憋气,脸憋得发红。不能供出梅子,这野猫已经被食堂大师傅追杀了三天了。
“楚乔阳!”黑板擦“砰”一声砸在讲台上。
梅子大概是被巨响吓坏了,猛地向上蹿去,四个爪子扒住抽屉口就要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报告老师!”沐诗婷“唰”地站起身。
全班目光瞬间被她吸走。连楚乔阳膝盖上缩回的猫爪都僵住了。
“他肚子疼。”沐诗婷的声音不高,很稳。她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昨天他吃坏肚子了,在医务室挂了两瓶水。”
教导主任狐疑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脸上扫视,像两把小刷子来回刮。楚乔阳立刻配合地塌下肩膀,一手死死压住抽屉里的猫头,一手捂住肚子,“哎呦”叫了一声。不全是装,梅子确实又挠了他一下。
“不早说!”教导主任脸色缓了缓,不耐烦地挥手,“赶紧去医务室!”转头又敲黑板,“愣着干嘛,都给我看题!”
楚乔阳如蒙大赦,胡乱抓起桌上两本卷了边的书塞进抽屉,盖在梅子身上,抱着那团热烘烘蠕动的东西就要往外冲。
“等等!”沐诗婷清脆的声音又响起。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管掉落的英雄牌蓝黑墨水,拧开盖子。在教导主任再次发飙前,她手腕一翻。浓稠的墨汁泼洒出来,不偏不倚,哗啦淌了自己半身。崭新的白衬衣校服前襟顿时像打翻了染缸,迅速蔓延成一片怪异的蓝黑色湖泊。
“呀!”她轻声惊呼,脸上是真的惊慌失措。
满场哗然。连教导主任也懵了。“你……你干什么!”他看着沐诗婷,仿佛看着一个疯子。
“我……”沐诗婷泫然欲泣,指着楚乔阳抱着的抽屉,“我……我就是想帮他把书包捡起来……谁知道他的笔……”委屈得恰到好处。
教导主任那点怀疑彻底被这突发状况搅没了。楚乔阳趁机抱着抽屉里喵喵直叫的梅子,猫着腰,脚下生风地冲出了教室后门。混乱中,他回头瞥了一眼。沐诗婷还站在那里,半边校服湿漉漉地滴着墨,乌沉沉的蓝,像沉入深海的暮色。教导主任正对着她吼,她却微微侧过头,目光飞快扫过他逃离的方向,嘴角极轻、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
午休铃声刚落,楚乔阳就鬼鬼祟祟潜回教室。梅子被他暂时安顿在废弃花坛的墙洞里,用树叶盖了个简陋的窝。他想着沐诗婷那身墨染的校服,心里像塞了一团泡过水的海绵,沉甸甸又湿漉漉,堵得慌。
教室里很吵,弥漫着饭菜的油香味。沐诗婷却不见人影。她的位子空着。
“喂,楚乔阳!”旁边嚼着肉包子的男生含糊不清地叫他,“沐诗婷牛啊,为了你,直接去后勤领新校服了!教导处那老头脸都绿了哈哈!”他挤眉弄眼,“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楚乔阳一脚踹在对方的凳脚上:“滚蛋!吃你的包子!”
心里那团湿海绵却扭动得更厉害了。他烦躁地在位子上坐下,目光扫过自己乱糟糟的抽屉。早上匆忙塞进去的书本歪斜着,露出一角不太寻常的纸张。
他抽出来。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方格纸,打开,上面没有文字,只有细密的铅笔线条——弯弯曲曲,交错纵横,像一个复杂的迷宫。仔细看,线条旁标着微小的时间点。
14:30 铁驳船拖浪花
16:00 大货轮鸣笛声最长
下面甚至用小字画了个简陋的指南针图标。
这是一张……航线图?货轮的?楚乔阳的目光黏在纸上,心跳莫名加快。老鹰山港!那片光秃秃的石头山崖对着江面,放学后总有一帮男生跑去看大船进出港。他曾无数次在闲聊中提到想在那蹲一天,看清每艘船的来处与归途。
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水声。沐诗婷回来了,穿着一身崭新的、略显宽大的蓝色校服,袖子挽到了小臂。湿发软软贴在鬓角,脸上还带着水洗的痕迹。她径直走到他桌前,伸手,眼神落在他手中那张图上。
“拿什么谢我?”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问一道习题的答案。
楚乔阳还捏着那张神奇的航线图,触感微凉而光滑。看着她洗得发白、还带着仓库樟脑丸味道的新校服,早晨校门口那点被耍的憋屈感忽然变得无比遥远。他下意识在兜里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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