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的惊呼在耳边嗡嗡作响。叶哲没低头看自己流血的手,目光像生了根,牢牢扎在黄嫣苍白脖颈下那道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浅淡凸起上。那细细的缝合痕迹,像一条隐秘的裂缝,无声地横亘在锁骨下方,刺得他眼睛生疼。掌心伤口的血还在往下滴,黏腻温热,一滴,两滴,沉重地砸在摊开的急诊病历本上,正正盖住了“既往病史”那几个冰冷的打印字。 纸页迅速吸饱了暗红的液体,边缘晕开一片刺目的污渍。叶哲盯着那摊迅速扩大的血迹,眼前猛地闪过十年前福和中学医务室那晚的画面:窗外是倾盆暴雨砸在铁皮屋顶的轰鸣,昏黄的灯泡在湿冷的空气里摇晃。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黄嫣,怀里紧紧抱着那盆同样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蒲公英,冲进医务室时,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白大褂口袋边缘,似乎露出了一个棕色小药瓶的瓶盖。 那道缝合痕迹……和眼前黄嫣锁骨下的凸起,在眩晕的光线下诡异地重叠起来,化作两把无形的、冰冷的刀刃,狠狠剜进他混乱的脑子里。 “家属!你的手!”护士再次焦急地提醒,试图把一团无菌纱布塞给他。 叶哲像没听见,也感觉不到掌心的痛。他猛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一把攥住了护士正要去捡病历本的手腕。力气很大,护士吃痛地“嘶”了一声,腕上的金属表带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锐光,直直刺向叶哲布满血丝的眼睛。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叶哲的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石头,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死死盯着护士骤然收缩的瞳孔,“她抱着蒲公英冲进医务室那次……除了后背那道疤,她锁骨这里,是不是还受过别的伤?是不是?!” 护士的手腕在他铁钳般的手掌里明显地抖了一下。那道腕表反光再次晃过叶哲的眼睛,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护士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眼神飞快地躲闪开,不敢与他对视,嘴唇微微翕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急诊室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远处隐约的嘈杂。 时间仿佛凝固了。叶哲能清晰地感觉到护士脉搏在自己指下急促地跳动。他固执地维持着那个钳制的姿势,受伤的右手垂在身侧,血珠沿着指尖滑落,在地砖上留下断续的暗红印记。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护士脸上,试图从那慌乱躲闪的神情里挖出一点真相的碎片。 护士第三次试图用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她手腕扭动的幅度更大了,腕表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叶哲的指骨。就在她即将挣脱的刹那,叶哲猛地吸了一口气,受伤的手掌因为用力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但这痛感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攥得更紧,身体甚至微微前倾,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语气,再次逼问:“告诉我!她是不是还受过别的伤?那次之后,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护士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她停止了挣扎,头垂得很低,只留给他一个紧绷的下颌线条。叶哲几乎能听到她牙齿紧咬发出的细微声响。腕表指针走动的“咔哒”声,在骤然死寂的急诊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叶先生……”护士终于开口,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公事公办的腔调,“请您先冷静。这里是急诊室,病人需要安静,您的手也需要立刻处理。”她一边说,一边极其缓慢地、但异常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腕一点点从他汗湿冰冷的手掌中抽离出来。 就在她的手腕即将完全脱离掌控的最后一瞬,叶哲的视线再次捕捉到那块腕表。护士抽回手后,几乎是本能地做了一个动作——她迅速地将那只戴着表的手背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非常快地抬起来,碰了一下自己的表盘边缘,然后极快地瞥了一眼表面。 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叶哲看到了。那不是一个看时间的自然动作,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遮掩和确认,带着一种被戳中心事后的仓惶。 护士迅速退后一步,拉开了安全距离,脸上重新挂上职业化的表情,但眼神深处残留的慌乱和一丝……或许是同情?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她没有再看叶哲,也没有再看病历本上那摊刺目的血迹,而是转向正在处理器械碎片的另一个护士,急促地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脚步略显凌乱地朝着急诊室连接处置间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对着叶哲,一次也没有回头。 叶哲僵在原地,受伤的手掌还在缓慢地渗着血,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回病历本上那摊被血污浸透、字迹模糊的“既往病史”,又缓缓抬起,看向黄嫣毫无知觉的脸,和她锁骨下方那道沉默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陈旧针脚。护士那仓惶逃离的背影和最后触碰腕表的那个细微动作,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他混乱不堪的思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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