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温柔,淅淅沥沥、如烟似雾地笼着“山海花田”。细密的雨丝敲打着新翻的泥土,溅起细碎的水花,也唤醒了沉睡的花籽。不过半月光景,褐色的田垄上便缀满了点点新绿,格桑花的小苗顶着细密的白绒毛,像裹了层轻纱;虞美人的芽儿纤细得仿佛一碰就折,却倔强地挺直了腰杆;最讨喜的是向日葵苗,两瓣圆圆的子叶撑开,恰似一个个迷你绿伞,在雨雾中轻轻摇晃。
田埂边的泥土被雨水浸润得酥软,踩上去“噗嗤”一声,留下浅浅的脚印,抬脚时还会沾着一层湿润的泥粒。空气里满是青草的鲜灵与泥土的醇厚,混着雨丝的清冽,深吸一口,便觉五脏六腑都被涤荡得干净。远处的海浪声与雨声交织,像是大自然奏响的温柔序曲,伴着花田的生机,让人满心舒畅。
“趁着雨歇,该给小苗间苗咯!”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老水手便披着油亮的蓑衣、戴着宽边斗笠,手里攥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小镊子,脚步轻快地走进花田。他弯腰拨开一丛长得挤挤挨挨的小苗,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苗儿长得太密,就像孩子们抢食,阳光、雨露、养分都不够分,弱苗会拖垮壮苗,咱们得把瘦的、矮的拔了,给壮苗留足生长的地方,这样到了夏天,才能开得热热闹闹。”
谢怜早已换上了轻便的雨靴,裤脚挽到膝盖,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手里也拿着一把小巧的竹镊子。花城站在他身侧,黑色的雨靴踩在田埂上稳稳当当,指尖捏着一株冒头的杂草,闻言点头:“听老伯的,咱们仔细些,别伤了好苗。”小海娃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编得精巧的小竹篮,篮底铺着几片柔软的艾草叶,他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把拔下来的小苗种在院子里的花盆里,每天给它们浇水,让它们也能开花!”墨尾则披着一块小小的油布,四只爪子轻巧地落在田埂边,毛茸茸的尾巴卷在身后,时不时用湿润的鼻子蹭蹭小苗的叶片,小脑袋一点一点,像是在认真分辨哪株该留、哪株该拔。
老水手蹲下身,粗糙的手指轻轻拨开苗间的泥土,看准一株瘦弱的向日葵苗,镊子稳稳地夹住根部,稍一用力,便将小苗连根拔起,根须上还带着湿润的泥土。“你们看,拔的时候要捏住根部,轻轻往上提,别用蛮力,旁边的壮苗茎秆嫩,碰一下就可能断。”他指着田垄上的小苗,“向日葵喜阳,间距要留够一拳宽;虞美人性子娇,稍密些无妨,但也不能挤着;格桑花耐活,均匀分布就好。”
谢怜跟着示范,指尖轻轻拨开拥挤的小苗,目光专注地挑选着。他选中一株叶片发黄、茎秆纤细的格桑花苗,拇指和食指捏住根部,力道轻柔得仿佛在抚摸易碎的琉璃,慢慢往上提,小苗便带着泥土被拔了出来。他把弱苗放进小海娃的竹篮里,又用手指轻轻抚平周围的泥土,生怕伤到旁边长势正旺的壮苗。花城的动作则干脆利落些,目光锐利,一眼就能分辨出强弱,拔起的弱苗根系完整,旁边的壮苗毫发无损,偶尔见谢怜身边有杂草,便顺手拔除,动作自然又默契。
小海娃学着他们的样子,蹲在一丛格桑花苗前,小眉头皱着,认真地比较着每一株的高矮肥瘦。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捏住一株看起来稍矮些的小苗,小心翼翼地拔了出来,刚要放进篮子里,却被墨尾用爪子轻轻碰了碰手背。小海娃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苗,又看了看旁边的苗丛,发现自己拔的竟是株壮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哎呀,拔错啦!”他赶紧蹲下身,把壮苗重新放进泥土里,用小手轻轻压实周围的泥土,嘴里还小声念叨:“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好好长大,开出漂亮的花哦!”
老水手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没关系,刚开始难免出错,多练几次就熟了。咱们小海娃这么认真,以后肯定是个护苗好手!”小海娃听了,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又转头摸了摸墨尾的头:“墨尾真聪明,谢谢你提醒我!”墨尾蹭了蹭他的手心,摇着尾巴,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像是在回应他的夸奖。
不知不觉间,雨渐渐小了,细密的雨丝变成了零星的雨点儿,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几道柔和的金光,照在湿漉漉的花田上,折射出晶莹的光芒。田埂边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绣娘带着几个姑娘提着食盒走来,食盒上还冒着袅袅热气。“大家快歇会儿,喝口姜茶暖暖身子,这雨里待久了,别着凉。”绣娘把食盒放在田埂上的石板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姜香混着艾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食盒里,一个个碧绿的艾草粿整齐地码放着,边缘还带着叶片的纹路,旁边是一壶温热的姜茶,茶汤澄黄,飘着几片姜片和红枣。“这艾草是今早刚从田埂边割的,嫩得能掐出水来,和着糯米粉揉匀,里面包了豆沙馅,甜糯不腻,还能祛湿散寒。”绣娘给谢怜递过一杯姜茶,又拿起一个艾草粿塞进他手里,“快尝尝,还是热的呢。”
谢怜咬了一口艾草粿,软糯的外皮带着艾草的清香,豆沙馅的甜润在舌尖化开,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浑身的凉意都消散了不少。他笑着点头:“好吃,比去年的更清甜些。”小海娃早已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豆沙馅沾在了嘴角,像长了个小泥点,他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吃啦!我还要再吃一个!”老水手坐在田埂上,喝着姜茶,看着田里被间得整整齐齐的小苗,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不由得感叹:“今年的苗长得比去年壮实,等过些日子施点腐熟的农家肥,再除几次草,夏天肯定能开成花海。到时候咱们的赏花宴,就能请更多乡亲来,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
午后,雨彻底停了,太阳完全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洒下温暖的光芒,烘干了田埂上的积水,也照亮了整片花田。乡亲们又忙活起来,有的提着水桶给小苗浇水,有的背着竹筐撒肥料,田埂上一派热闹的景象。谢怜拿着一个小小的铜制水壶,壶嘴细细的,往小苗根部轻轻浇水,水流缓缓渗出,刚好滋润根部,又不会冲倒娇嫩的芽尖。花城则提着一个装着农家肥的陶罐,手里拿着一把小瓢,均匀地把肥料撒在田垄边,动作娴熟,每一株小苗都能分到适量的养分,他还时不时帮谢怜扶正被风吹歪的小苗,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小海娃吃完了艾草粿,便和几个闻讯赶来的小伙伴在田埂边玩起了“编草环”的游戏。他们采摘田埂边鲜嫩的青草,还有几朵刚开的紫色小野花,坐在石板上,灵巧地把青草编织成圆环,再把小野花插在上面,一个个色彩斑斓的草环就做好了。小海娃编了一个最大的,上面插满了粉白相间的野花,他蹦蹦跳跳地跑到谢怜身边,踮起脚尖,把草环戴在谢怜头上:“谢怜哥哥,你看我的草环好看吗?我给你编的,你就是花田的守护神!”
谢怜摸了摸头上的草环,野花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他笑着说:“好看,小海娃的手真巧。”花城见状,也凑了过来,挑眉看着小海娃,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小海娃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稍小些的草环,踮着脚往花城头上戴:“花城哥哥也要当守护神,和谢怜哥哥一起守护咱们的花田!”花城微微低头,让他把草环戴好,黑色的发丝衬着碧绿的草环和鲜艳的野花,竟别有一番韵味。谢怜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花城也回望着他,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包容整个春天。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橙红,余晖洒在花田上,给嫩绿的小苗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小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说着生长的喜悦。大家收拾好农具,准备回家,老水手扛着锄头走在前面,嘴里哼着悠扬的渔歌;绣娘和姑娘们提着空食盒,说说笑笑地跟在后面;小海娃手里依旧抱着那个装着弱苗的竹篮,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间,墨尾跟在他身边,尾巴上沾着几根青草和几朵小野花,像是也参与了“编草环”的游戏,时不时跑到谢怜和花城身边,蹭蹭他们的裤腿。
回到故事阁,谢怜换下雨靴,拿出那本厚厚的四季花事册,翻开新的一页,用毛笔细细记录下今日间苗的经过,又从竹篮里取出一片完整的向日葵子叶,小心翼翼地贴在纸页上,子叶上还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花城则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他从菜窖里拿出新鲜的萝卜,切成滚刀块,又从院子里摘了几把嫩绿的青菜,洗净切段,放进锅里,加入清水和姜片,慢慢煮着。不一会儿,鲜美的蔬菜汤香味便弥漫了整个屋子,温暖又治愈。
两人坐在窗边的桌旁,手里捧着温热的蔬菜汤,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花田。远处的蛙鸣声此起彼伏,与海浪的轻吟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宁静而祥和的夜曲。“三郎,”谢怜轻声开口,目光望着窗外的花田,眼里满是温柔,“看着这些小苗一天天长大,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变成嫩绿的芽尖,再到以后会开出绚烂的花,心里就满是期待。”
花城握紧他的手,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他轻声说:“这些小苗,就像咱们在这片土地上种下的希望。只要用心呵护,耐心等待,它们就会用最美的花朵回报。以后的每一个春天,我都会陪着你,一起播种、一起浇灌、一起守护这片花田,看着小苗长大,看着花开遍野,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得热气腾腾、满是盼头。”
月光悄悄爬上屋檐,温柔地洒在花田上,小苗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像是在为这份约定起舞。谢怜望着身边的人,眼底满是幸福的笑意。原来最美好的时光,不是轰轰烈烈的传奇,而是与重要的人一起,守着一片花田,见证每一次发芽、每一次开花,把平淡的日子过成诗,让每一个春天都充满生机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