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示下去的人事竞聘方案修改意见,如同投入湖面的第二颗石子,在北江工投内部激起了比第一次总办会更加微妙而持久的涟漪。人力资源部很快拿出了修改后的方案,战略研究处处长岗位的评分标准里,“宏观政策与产业趋势分析能力”权重显着提高,并增加了“研究成果转化应用评价”环节;投资总监岗位则细化了“行业认知深度”、“项目全流程管理”、“风险独立判断”的具体考核指标。报名范围也如赵江河所建议,谨慎地向省内两家相关产业研究院和一家省属兄弟企业的投资部门发出了邀请。
韩鹏对此没有公开表示异议,甚至在一次经理层碰头会上,还赞同地表示:“赵总提的这些细化要求很好,能让竞聘更科学,选出真正适合岗位的人才。”但他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市场不等人,业务不能停。战略研究处和投资一部的工作目前都有骨干顶着,竞聘流程该走就走,但别影响了正常项目推进。尤其是一些时效性强的机会,该接触接触,该研究研究,不能等。”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些顾全大局。但赵江河知道,这是在为他的团队继续“自由行动”铺路。果然,随后几天,赵江河陆续看到战略发展部和投资一部报上来几份“行业交流纪要”、“非约束性合作意向探讨”之类的文件,涉及的方向五花八门,从人工智能芯片到生物合成材料,都是时下最热门的“硬科技”风口。这些文件程序上没问题,属于部门正常工作范畴,但频率和涉及的潜在投资标的,明显高于往常。
赵江河没有直接阻拦,只是在这些文件上批示:“请战略发展部/投资一部做好初步研究,注意控制前期投入,待形成初步判断后,按公司项目立项流程办理。” 他在“按公司项目立项流程”几个字下面划了浅浅的线。这是提醒,也是底线——你可以前期接触研究,但想真正动用公司资源、推进到投资决策阶段,必须走规范流程,接受多部门审查。
然而,规范流程的建立和有效运行,并非一蹴而就。赵江河意识到,韩鹏正在利用他对业务部门的熟悉和影响力,进行一种“渗透式”的推进。他将大型、敏感、需要严格审批的项目暂时搁置或放缓,转而推动大量中小型、处于早期研究阶段、或者以“合作”、“生态布局”为名的接触。这些动作单个看都不起眼,但累积起来,却能悄然塑造公司的投资方向,绑定外部资源,甚至可能在过程中形成一些既成事实或模糊的利益关联,为将来某个时刻的“重点突破”埋下伏笔。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策略,更难以用简单的“不符合程序”来阻止。赵江河必须找到更系统的方法来应对。
他加大了与战略发展部(在他影响下)的沟通频率,亲自参与公司年度投资指引的细化工作,明确将投资领域聚焦在“与北江省产业升级战略紧密契合、具备一定产业基础、团队和技术经过验证”的范围内,并对“纯概念炒作”、“估值过高且缺乏业绩支撑”、“技术路线风险极高且无权威验证”的领域亮起了黄灯甚至红灯。他想从源头引导,减少被各种“风口”盲目牵引的风险。
同时,他指示风险控制部加快开发那个风险评估量化模型,并要求审计部将抽查范围从已投项目,扩展到所有正在进行前期研究和接触的潜在项目,重点关注费用支出的合规性、保密协议签署的规范性、以及是否存在利益冲突。
这些举措像一道道逐渐收拢的滤网,试图将那些不合规、高风险、或动机不纯的“渗透”过滤出去。但滤网的编织需要时间,而水流的渗透无孔不入。
一天下午,赵江河正在审阅一份关于参股某省属环保科技公司可行性研究报告,周秘书敲门进来,神色有些异样。
“赵总,审计部的张部长想向您单独汇报一下工作,关于……近期一些费用审计的初步发现。”周秘书压低声音说。
“请他进来。”赵江河合上报告。
审计部张部长是一位五十出头、面相严肃的老审计,作风一向谨慎。他进来后,没有寒暄,直接递上一份薄薄的、没有文头的材料。
“赵总,这是我们在对投资一部、二部部分前期调研费用进行抽查时,发现的一些……不太规范的地方。”张部长指着材料上的几行,“主要是几笔金额不大的咨询费、专家评审费和信息服务费。支付对象是一些注册不久的小型咨询公司或个人工作室,发票内容模糊,提供的服务成果也难以具体核验。最关键的是,”他顿了顿,“这几笔费用的报销申请,都有韩总‘同意’的签字。”
金额确实不大,单笔都在一两万元以内,对于北江工投这样的公司来说,如同九牛一毛。但性质敏感。韩鹏作为分管领导,签字同意下属部门报销一些界定模糊的前期费用,这在某种程度上是赋予了下属部门在“灰色地带”操作的灵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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