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明亮,像无数把烧红的利刃,无情地炙烤着市公安局大门前那片空旷的水泥地。地表温度早已突破四十度,空气被晒得扭曲,柏油路面被烤得发软,升腾起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混着尘土和汽车尾气,吸入肺里都带着灼热的痛感。蝉鸣声嘶力竭,从街角的老槐树上铺天盖地涌来,尖锐得像是要把空气撕裂,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烦躁。
沈驰刚从三十公里外的郊区查案回来,警车引擎还带着长途奔袭的滚烫温度,轮胎碾过地面时甚至能听到轻微的“滋滋”声。还没停稳,他就被大门前黑压压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晃了眼——那些闪光灯像极了暴雨前密集的闪电,在刺眼的阳光下依旧扎眼。他眉头瞬间拧紧,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该来的还是来了”的预感沉甸甸地压上心头,连带着胸腔里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怎么回事?”他降下车窗,热风裹着嘈杂的人声立刻灌了进来。他看向守在门口、额头上满是汗水的警卫,对方深蓝色的制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显出深浅不一的印子。
“沈队,您可回来了!”警卫像是看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语速快得几乎打结,“是‘滨河公园溺亡案’那死者的家属,老太太带着小孙子,一早就举着牌子跪在那儿了!来了有快俩小时了,劝了无数次都不听,记者也越聚越多,现在根本控制不住场面!”
沈驰推门下车,热浪瞬间裹住他,像是钻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拨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围观的人里,有提着菜篮子的老人,有穿着工装的上班族,还有举着手机录像的年轻人,大家都踮着脚往中心凑,议论声像潮水般此起彼伏。挤到前排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猛地一揪,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人群中央,滚烫的水泥地能清晰看到热气升腾的纹路。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太太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膝盖下没有任何垫物,旧布鞋的鞋底已经被烤得发软,边缘微微卷曲。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脸上刻满了岁月和悲恸留下的沟壑,每一条皱纹里都像是嵌着化不开的愁苦。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一块用硬纸板做的牌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板边缘被磨得毛糙,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的大字:“冤!我儿非意外溺亡!求青天老爷重查!还我儿公道!”红色的墨迹有些晕开,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的膝盖旁边,跪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孩子瘦瘦小小的,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灰色旧T恤,衣摆垂到大腿根,袖子卷了好几圈才露出手腕。他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睫毛湿哒哒地粘在一起,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被这阵仗吓坏了,又或许是被地上蒸腾的热气熏得难受,小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大声哭喊,只是压抑地、一声声地抽噎着。那细微的“呜呜”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人的心脏。
老太太则完全沉浸在悲痛里,她仰着头,浑浊的眼睛盯着市公安局大门上方那枚庄严的警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哭声苍凉、绝望,像被狂风撕扯的破布,穿透了嘈杂的人声和快门声,直直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直击灵魂最柔软的地方。
“我的儿啊!你死得冤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让娘怎么活啊!”老太太一边哭,一边用另一只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已经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却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哭诉,“他们都说你是自己掉河里淹死的!我不信!我儿子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那么好,怎么会淹死在那么浅的河里!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看看我们这苦命人!”
小男孩被奶奶的悲恸彻底感染,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稚嫩的哭声与老太太苍老的哀嚎交织在一起,一高一低,一细一粗,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碎的画面。
周围围观的群众议论声更大了,同情、愤慨、质疑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水。
“真是造孽啊,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家,还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跪在这么烫的地上……”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抹了抹眼角,声音里满是不忍。
“我昨天刷到新闻了,说警察已经按意外结案了,你说这里面是不是真有猫腻?不然人家家属能这么拼命?”一个穿格子衫的年轻人压低声音,却还是让周围几个人听到了。
“看看那孩子哭的,嗓子都快哑了,太可怜了……”
“记者们都来了,这下好了,看警方怎么收场!今天这事肯定得上热搜!”
记者们则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他们举着相机,镜头死死对准跪地的祖孙二人,快门声“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像是密集的雨点。几个拿着话筒的记者努力地往前挤,话筒几乎要伸到老太太嘴边,试图录下那悲怆的哭喊,连珠炮似的提问:“老人家,您说您儿子不是意外,有什么证据吗?”“警方有没有跟您解释过结案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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