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帐谋 第55章 深得我心

正月十六的晨雾还没散尽，鲁大山就顶着满头霜花来敲青云楼的后门，那张黑脸比锅底还难看：苏掌柜，出事了！

原来昨夜不知哪个缺德的，往工地里泼了粪水，臭气熏天。工匠们捏着鼻子，这活计实在没法干。

苏慕云披着外衫赶到前厅时，陈延年已经在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是要给咱们下马威啊。苏慕云冷笑。

这时，周文砚也急匆匆赶来，面色为难：苏掌柜，原本说好的三家商号，今早都派人来传话，说是...说是暂时不入青云集了。

就连已经谈妥的文华斋，也突然托病不见客。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气氛却有些沉闷。

钱小心扒拉着算盘，愁眉苦脸：这停工一日，光是工匠的工钱就要多支出二十两。若是延误了工期，开张的日子怕是要推迟。

夏含章气得小脸发白：定是有人不想让青云集开张！

一直沉默的青罗忽然开口：苏三，你去查查，徐州城内最近都有些什么动静？

苏慕云会意，立即派人去打探。不过半日工夫，消息就传回来了。

苏慕云面色凝重，绸缎行的行首王掌柜，与米行、油行的几个行首近日走动频繁。还派了人去找过文砚谈妥的那四个商号。

陈延年皱眉：这王掌柜是徐州本地商户的领头人，在城里经营三十年，根深蒂固。怕是暗中联合了人，想阻碍青云集的开张。

众人一时沉默。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青罗轻声道：苏三，你可还记得江彦书江公子？

苏慕云眼睛一亮：你是说通判府的那位？他年前买了五个份额，是咱们的大股东。

备帖，青罗唇角微扬，你以赏石之名，请江公子明日青云楼一叙。

次日，喜爱风雅的江彦书施施然踏入青云楼，折扇一摇也是翩翩佳公子，若不论他每月去教坊司的次数，那定然是各府中佳婿的人选之一。

苏兄，听说你得了块太湖石？江彦书一进门就笑吟吟地问道。

苏慕云引他入座，道:“石头倒是得了，回头我让人送去你府中。“

江彦书一愣:“那你邀我来，是要与我把酒言欢？还是已到了青云楼分红的日子？”

苏慕云叹了口气，苦笑着将近日连番遭遇细细道来。

江彦书听罢，收起折扇，眉头微蹙：据你的消息，是王掌柜暗中与人联合，阻碍青云集的建造？

江公子请看。苏慕云取出青云集的规划图，在桌上徐徐展开，“这便是青云楼扩建出来的青云集！”

当那幅廊院相连、功能分区的图纸呈现在眼前时，江彦书不禁坐直了身子。

他细细端详着图纸上的每一处细节，眼中渐渐放出光来。

妙极！他击掌赞叹，前院经营南北货，中院陈列文玩字画，后院还能品茶会友...苏掌柜，你这是要开创前所未有之新商贸啊！有趣，实在太有趣了！

正是。苏慕云顺势道，江公子想想，若是青云集建成，不仅能吸引周边州府的客商，便是江南、京城的贵客也会慕名而来。到那时，青云楼不止扬名徐州，甚至在江南江北都会声名远播。。

钱小心适时奉上账本：这是青云楼上月的收益。若是青云集顺利开张，预计下月的收益能翻五倍不止。

江彦书扫过账目，眼中精光一闪。他投在青云楼的两千五百两银子不仅很快能收回，未来还会一直有分红。

“苏掌柜，你不厚道！当初你若将建青云集一事像今日这般细说，我定是要翻倍购入份额的。”江彦书把折扇一收，盯着苏慕云，“眼下，我能再购入十个份额吗？”

苏慕云似早已料到江彦书的反应，笑道:“青云楼将来要将分号遍布大江南北，虽则才起步，但规矩不能破。想必江公子也不愿与言而无信的青云楼合作吧？”

江彦书心里后悔了，可苏慕云说得对，要立足将来的大商号，定是要立下不破的规矩，必不能朝令夕改。

如今他已把青云楼看成了自己的私产，谁不让青云集开张，便是跟他过不去了。

见江彦书沉思，苏慕云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若能扫清徐州城内的障碍，让青云集顺利开张，我会另送五个份额给江公子，不立新契，只在原契书加上这五份，便不算破规矩了！”

江彦书瞬间便明白了苏慕云的意思，这青云楼的大掌柜确实有些手段，难怪在未依附任何势力之下，在徐州城把青云楼经营得风生水起。

“苏兄，大气，深得我心！”江彦书放声大笑。

况且，苏慕云压低声音，令尊江通判在任上，若能促成这般盛事，岂不是大功一件？总好过那些目光短浅之辈坏了政绩。

江彦书略一思索，便道：明日家父会在府中宴请本地乡绅，王掌柜也在受邀之列。我让李管事送一份帖子来，明日不必你亲自到场，派一沉稳可靠之人前去，我自有安排。

苏慕云知道江彦书已然有了主意，便不再多言，去书房取了江彦书的契书，当着他的面写上了“附赠五个份额”字样，盖上了青云楼的印信。

“还请江公子改日派人把你手上的契书拿来更改。”苏慕云送了江彦书到门口，笑道。

江彦书脸上自也笑意满盈:“苏兄，静候佳音吧！”

次日傍晚，通判府花厅内灯火通明。

陈延年递了帖子，李管事亲自将他引至花厅内，座位便安排了在王掌柜近旁。

一番宾主寒喧的热闹过后，年近五十的江通判举杯道：本官近日听闻徐州城内有一后起之秀，准备开创徐州商贸之新格局，以青云集为名，引各地商号翘楚入驻，打造一座汇集南北精品的总商号。此诚利城利民的大好事，诸位都是徐州的名士，还望对这青云集多多扶持，为我徐州之商贸新格局尽尽力！

这话说得客气，却让王掌柜后背发凉。

他入府后听得下人私下说，原来通判府大公子早购入了青云楼的十个份额，如今亦是青云楼的幕后东家之一。

酒过三巡，江彦书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听说前几日青云集新建的院子遭了人破坏？王掌柜，您消息灵通，可知是哪路宵小如此大胆？

王掌柜冷汗直冒，连说不知。

陈延年见时机成熟，起身拱手道：回江大人，江公子，新院子的小事已经解决了。只是近日有些商号突然毁约，说是恐青云集担不起南北精品总商号的名头。今日江大人亦有扶持青云集之意，这要是让这样的消息传出去，青云集难以建成是小事，影响徐州城的商贸前景，才是大事！

江通判脸色一沉：竟有此事？

一众宾客肃静无声，但各自的心里已然盘算了起来。

江通判看了江彦书一眼，江彦书会意，起身道:“今日时辰不早，诸位想必也乏了，那便等青云集开张，我与诸位在青云楼不醉不归！”

在场的都是人精，江彦书的话音落下，纷纷起身行礼，告辞出了通判府。

翌日一早，那些毁约的商号就主动找上了周文砚，，不仅表示按契约入驻，还主动压低了供货价。便是文华斋的老掌柜也亲自登门，说是病好了。

又过两日，王掌柜到青云楼递了帖子要见苏慕云，并表示自家绸缎庄要入驻青云集。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慕云送走王掌柜后，笑着对众人道，江公子借江通判之名，这一手敲打，真是高明。

青罗却摇头：背靠大树好乘凉！既是通判府这棵大树的威慑力，也是利益动人心。王掌柜知道青云集的建成开张已是大势所趋，与其跟咱们作对的同时得罪江通判，不如跟着大势走。既全了通判府的面子，又能借机获利，一举两得的事，这些老狐狸做得可顺手了。

这场风波过后，再没人敢给青云集使绊子。工程进度一日千里，各路商号闻风而来，把青云楼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二月二龙抬头这日，青云集终于全部竣工。

飞檐翘角，廊院相连，各色招牌已经挂起，只待六日后开张。

众人正在查验最后的准备情况，忽然门房来报：苏掌柜，赵铁鹰回来了！

只见风尘仆仆的赵铁鹰大步走进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信：

苏掌柜，京城那边...有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