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纪：穿越从老太监做起 第187章 残碑渡口与恻隐之种

按照老樵夫模糊的指点，秦安和秦汐在连绵的雨雾和泥泞中又艰难跋涉了两日，终于抵达了所谓的“残碑渡”。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渡口，不如说是一片被时光和变迁遗弃的荒芜河滩。一条宽阔但水流迟缓、浑浊不堪的河道（据说是古河道支流的遗迹）在此拐了一个弯，形成一片浅滩。岸边散落着几根早已腐朽、半埋在淤泥里的木桩，暗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码头痕迹。一块巨大的、断裂成数截的青石碑半倒在芦苇丛中，碑文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难辨，只留下“残碑渡”这个名字，诉说着此地往昔可能存在的、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短暂繁华。

如今，这里只有疯长的芦苇、淤积的泥沙、以及一种近乎死寂的荒凉。空气中弥漫着河泥的腥腐气息和植物过度生长后腐烂的甜腻味道。

然而，这片看似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却并非空无一人。

当秦安和秦汐相互搀扶着，疲惫不堪地走出密林，看到这片河滩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残碑附近稍高一些、相对干燥的坡地上，竟然零零散散地搭建着几十个简陋到极致的窝棚。有的只是用几根树枝撑起一块破烂的草席或油布，有的甚至只是在地上挖个浅坑，上面搭些茅草勉强遮身。更多的人，连窝棚都没有，只是蜷缩在芦苇丛中，或是依靠着那块巨大的残碑，眼神空洞地望着浑浊的河水。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流民。而且，他们的状态比秦安秦汐在北方见过的那些更加凄惨。长时间的饥饿和疾病折磨，让他们几乎失去了人形，一个个瘦骨嶙峋，面色青黑，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孩童的哭声有气无力，老人的呻吟微不可闻，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死气。

秦安和秦汐的出现，引起了流民们一些细微的骚动。许多麻木的眼睛看了过来，但大多只是漠然的一瞥，便又恢复了死寂。只有少数几个孩子，看着他们相对完整（虽然也满是泥污和破损）的衣衫，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属于好奇的光芒，但很快又被饥饿和恐惧所取代。

两人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本想找个僻静处休养，却没想到闯入了这样一个绝望的聚集地。

“安哥哥……”秦汐下意识地抓紧了秦安的胳膊，声音带着颤抖。眼前的景象，比舒县街角的乞丐、比石泉镇破庙里的等死之人，更加触目惊心，因为这绝望的规模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深。

秦安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变得困难。他经历过家变，经历过逃亡，自以为见识了乱世的残酷，但直到此刻，看到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民不聊生”，什么叫“饿殍遍野”。与眼前这些真正一无所有、只能在绝望中等死的人相比，他们兄妹二人虽然狼狈，至少还有力气奔跑，还有彼此依靠，甚至……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一种混杂着震惊、悲悯、以及一丝自身何其幸运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窝棚和蜷缩的人影，想在河滩边缘寻找一处可以暂时容身的地方。经过一个用破席子搭成的窝棚时，他们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随即是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绝望的低语：“……没用了……孩儿他爹……撑不过今晚了……”

秦汐的脚步猛地顿住。她透过破席子的缝隙，看到里面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出气多进气少，一个同样瘦弱的妇人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围坐在旁边，无声地流泪。

那一刻，秦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了岛上那些受伤的小动物，爹爹和阿娘总是会细心地为它们包扎、喂药。可是眼前这些人……她摸了摸自己怀里，除了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干粮和一点点普通的草药，什么都没有。

她求助般地看向秦安。

秦安的脸色同样苍白。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做点什么，可是他能做什么？他自身难保，伤势未愈，食物告罄，拿什么去帮助这些濒死之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最终，他只能狠下心，拉着秦汐，快步离开了那个窝棚，在距离流民营地稍远的一处芦苇荡后面，找到了一个稍微避风干燥的土坎。

两人沉默地坐下，谁都没有说话。河滩上死寂般的绝望，如同沉重的阴云，压在他们的心头。

秦安拿出水囊，递给秦汐。秦汐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

“安哥哥，”良久，秦汐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们……会死吗？像石泉镇土地庙里那些人一样……”

秦安沉默着，无法回答。他知道答案几乎是肯定的。没有食物，没有医药，在这荒郊野外的废弃渡口，等待这些流民的，只有死亡。

“我们……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们？”秦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和一种近乎天真的期盼，“哪怕……只是一点点？”

秦安看着妹妹纯净而充满哀求的眼神，心中剧烈挣扎。理性告诉他，他们自身难保，贸然施舍可能引来麻烦，甚至暴露行踪。但内心深处，那份源自岛上学到的仁善本性，以及亲眼目睹这人间惨状所带来的巨大冲击，让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他想起了徐靖先生讲述过的“仁者爱人”，想起了义父虽超然物外，却从未教导过他们见死不救。更重要的是，他看着这些流民，仿佛看到了当年可能同样颠沛流离、无助绝望的父亲刘衍……

一种超越自身安危的、模糊的责任感，开始在他心中萌芽。

“我们……能力有限。”秦安的声音干涩，“但……见到的，不能当作没看见。”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我们还有一点干粮，省着点吃，还能撑一两天。先把我们带来的、那些最普通的、能退热消炎的草药，分给那些生病的孩子和老人吧。至少……能让他们稍微好受一点。”

他没有承诺更多，这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秦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她立刻行动起来，将自己小心收集、用树叶包好的几种草药拿出来，又掰下了一小块他们视若珍宝的干粮。

秦安也忍着伤痛，站起身，开始辨认哪些是看起来病得最重、最需要帮助的人。

当他们拿着那微不足道的草药和一小块干粮，走向最近一个抱着发烧孩子、眼神空洞的妇人时，那妇人先是茫然，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接过，不住地磕头，语无伦次地道谢。

看着妇人将那点草药小心翼翼地喂给孩子，看着旁边其他流民投来的、混合着羡慕、渴望甚至一丝嫉妒的复杂目光，秦安和秦汐的心中，没有丝毫施舍的快意，只有更加深沉的沉重与无力。

这点帮助，对于这庞大的苦难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一颗名为“恻隐”与“责任”的种子，却已悄然在他们历经磨难、逐渐坚韧的心田中，埋下了深深的根。他们或许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乱世，但至少，他们开始无法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了。

这江南烟雨中的残碑渡口，记录的不仅是往昔的荒废，也成为了两个少年少女内心世界发生重要转折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