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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其他 > 哑巴姐姐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 第10章 陌生的洞房(九)

午饭比平时丰盛。

除了常吃的玉米糊糊和咸菜,母亲李明珍特意炒了一盘鸡蛋,切了一碟腊肉——那是去年冬天腌的,一直舍不得吃,挂在灶台上熏得黑亮。桌上还摆了一碗白菜炖豆腐,豆腐是早上特地去合作社买的,用宝贵的豆票换的。

王玲坐在八仙桌旁,看着这一桌菜。在家里时,只有过年或者父亲生日,才会有这样的饭菜。现在因为她回门,母亲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吃菜,吃菜。母亲不停地给李志刚夹菜,腊肉片堆满了他的碗,金黄的炒鸡蛋也拨过去大半。然后又转向王玲,夹了几片腊肉给她,动作却顿了顿——筷子在空中停了一瞬,才轻轻放进她碗里。

这个细微的停顿,王玲看见了。在家时,母亲给她夹菜总是直接、自然,有时甚至会用筷子敲敲她的碗沿,示意她多吃。现在,母亲的动作里多了一份小心翼翼的客气,像是在对待客人。

父亲王卫国话不多,只是闷头吃饭。偶尔抬头看看王玲,眼神很快又移开。他给李志刚倒了一碗地瓜烧,两人碰了碰碗,各自喝了一大口。酒很烈,李志刚喝得急,呛得咳嗽起来。

慢点喝。父亲说,又补了一句,在自己家,别客气。

自己家三个字,他说得很自然。王玲看着父亲的嘴唇,读懂了这句话。她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腊肉很香,肥的部分透明,瘦的部分深红,咬在嘴里油润咸香。可她却觉得喉咙发紧,咽不下去。

弟弟妹妹吃得很快,眼睛不时瞟向那盘炒鸡蛋。母亲瞪了他们一眼,他们赶紧低下头。母亲又夹了一筷子鸡蛋,这次是给弟弟的,然后是给妹妹的。最后剩下的那点,她用筷子拨了拨,全拨到了李志刚碗里。

玲子,你也吃。母亲看向王玲,又指了指鸡蛋盘子——已经空了,只有盘底一点油光。

王玲点点头,表示自己够了。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吃鸡蛋,母亲夹给她的那几筷子,她小口小口地吃,吃了半天还剩下一半。

饭后,母亲不让王玲收拾碗筷。

你坐着。母亲比划着,动作比以前慢,像是在努力让手势更清晰,陪志刚说说话。

王玲看着母亲的手势,心里某个地方轻轻抽了一下。在家时,她从来不需要陪客,她就是这个家的一部分,吃完饭自然要帮忙收拾。现在,母亲把她从这些日常劳作中剔除了,安置在客人的位置上。

李志刚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份客气。他有些不自在,站起身说:妈,我来帮忙。

不用不用。母亲连连摆手,你们一路走来累了,歇着。

她把碗筷摞起来,端去灶房。妹妹跟进去帮忙,弟弟也溜了,堂屋里只剩下王玲和李志刚,还有闷头抽烟的父亲。

三个人坐在那里,一时无话。父亲抽完一袋烟,在鞋底磕了磕烟灰,站起身:我出去转转。

他走出堂屋,留下王玲和李志刚面面相觑。李志刚搓了搓手,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院子。王玲也站起来,走到窗边。

从窗户看出去,院子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井台边那块被磨得光滑的石头,是她小时候常坐着洗菜的地方;墙角那堆柴禾,有她背回来的,码得整整齐齐;晾衣绳上那件弟弟的褂子,袖口破了个洞,还没补——要是在以前,她看见了就会顺手补上。

现在,她不能了。她是客人,客人不能随便动主人家的东西。

灶房里传来洗碗的声音,还有母亲和妹妹低低的说话声。王玲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能想象那个场景——母亲在洗,妹妹在清,像过去无数个午后一样。只是少了她。

她忽然很想进去,挽起袖子,接过母亲手里的碗。就像以前那样,她洗第一遍,母亲洗第二遍,两人并肩站在灶台边,偶尔用手肘碰碰对方,相视一笑。

可她只是站在堂屋里,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李志刚转过头看她,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走回桌边坐下,端起那碗没喝完的酒,慢慢喝着。

下午,母亲拿出针线活来做。是一件父亲的旧褂子,腋下开了线。她坐在堂屋门口的光亮处,穿针引线。王玲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小凳上坐下——那是她以前常坐的位置。

母亲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继续缝补。针线在她手里穿梭,动作熟练。王玲看着,手指不自觉地跟着动——这是她刻在肌肉里的记忆。

补了一会儿,母亲停下来,揉了揉眼睛。王玲伸出手,想接过针线。母亲犹豫了一下,把针线递给了她。

王玲接过针,穿好线,开始缝剩下的部分。她的针脚细密均匀,沿着原来的线迹走,几乎看不出来是补过的。缝到腋下那个难处理的弯角时,她微微侧头,嘴唇不自觉地抿紧——这是她专注时的习惯表情。

母亲在旁边看着,眼神柔和下来。有那么一瞬间,王玲感觉回到了从前——她坐在母亲身边做针线,母亲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一句,或者只是静静地陪着。

可这个瞬间很快就过去了。

补完最后一针,王玲咬断线头,把褂子递给母亲。母亲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针脚,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把褂子叠好,放进柜子里。

手还是那么巧。母亲比划着说,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里,有欣赏,有骄傲,也有一种明显的距离感——像是在夸奖别人家的女儿。

王玲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因为这几天干农活而粗糙了不少,掌心有薄茧,虎口那道裂口还没完全愈合。这双手,曾经只拿绣花针和算盘,现在拿起了锄头和洗衣板。

母亲又坐下来,这次拿出了鞋底来纳。那是给父亲做的,厚厚的千层底,针扎进去很费劲。王玲看着,手指动了动,但没再伸手——她知道,纳鞋底是母亲的话,她不该插手。

太阳渐渐西斜,该准备晚饭了。母亲起身去灶房,王玲跟着站起来,想帮忙。母亲回过头,对她摆摆手,指了指堂屋,意思是让她陪着李志刚。

可李志刚不需要陪。他坐在那里,很安静,偶尔喝口水,看看院子。王玲站在堂屋和灶房之间,忽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去灶房?母亲不让。

回堂屋?和李志刚对坐无言。

她最终走到院子里,在那口井边坐下。井台冰凉,她伸手摸了摸井绳,绳子被磨得光滑,有一段还是她去年新换的麻绳,颜色比别处浅。

弟弟从外面跑回来,看见她,停了一下,叫了声姐。然后他跑进堂屋,很快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农具,又跑出去了。

那声姐叫得有些生疏。以前弟弟叫她,总是拖着长音,带着撒娇或者耍赖的意味。今天这声姐,短促,客气,像是在称呼一个不太熟悉的亲戚。

王玲坐在井台上,看着夕阳把院墙染成橘红色。影子慢慢拉长,从墙根爬到院子中央。灶房里飘出饭菜香,是母亲在炒菜,油锅刺啦作响。

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又都那么陌生。

她忽然明白,从她坐上花轿离开这个院子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永远改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进出灶房、可以教训弟弟、可以坐在母亲身边做针线到天黑的女儿了。

她是李家的媳妇,是王家的客人。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母亲从灶房探出头,对她招招手,意思是饭好了。王玲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慢慢走回堂屋。

晚饭桌上,依然是丰盛的饭菜,依然是客气而周到的招待。母亲给她夹菜,父亲给李志刚倒酒,弟弟妹妹埋头吃饭,偶尔偷看她一眼。

王玲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她在品尝,品尝这份熟悉的味道,也在品尝这份陌生的距离。

夜幕降临,煤油灯点起来了。昏黄的光线下,一家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王玲知道,明天一早,她就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需要她握锄头、背柴禾、腌白菜的家。而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从此以后,就成了要提前准备丰盛饭菜、要客气招待、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娘家了。

灯光摇曳,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王玲看着那些晃动的影子,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影子——曾经是这面墙上清晰的一部分,现在却渐渐淡去,成了模糊的、边缘的一抹。

再深的情,也抵不过一顶花轿抬出去的距离。

再熟悉的家,也经不起一声回门定义出的身份转变。

这个晚上,王玲睡在自己曾经的房间里。炕还是那个炕,席子还是那铺席子,窗台上那个陶罐还在原来的位置。

可她失眠了。

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房梁,听着——不,是感受着这个家夜晚的节奏:父亲轻微的鼾声,母亲翻身的窸窣声,弟弟说梦话的嘟囔声。

这一切都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得就在一墙之隔,远得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亮,冷冷的光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方形的光斑。光斑慢慢移动,从炕沿移到地上,再移到墙角。

就像时间,无情地流走,把一切都推向再也回不去的方向。

王玲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渗进枕头里。

这眼泪,是为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自己流的。

也是为这个从此只能客气相待的娘家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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