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与暖阳 第31章 沉默

文艺汇演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礼堂角落散落的彩带和空气中未散尽的尴尬。第二天清晨，402宿舍的氛围依旧凝滞，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却照不进两人之间的沉默。

戴徐昊醒得很早，睁眼就看到吴天豪的床铺已经整理得一丝不苟。少年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拿着一本物理习题册，却半天没有翻页，显然是心思不在上面。琴盒被他重新锁进了衣柜，黑色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重。

“豪哥……”戴徐昊犹豫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沙哑，“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就邀请你上台，更不该让你的琴……”

吴天豪没有回头，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习题册的边角，语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没事。”

这简短的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戴徐昊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他知道，吴天豪嘴上说“没事”，心里的疙瘩却远没解开。文艺汇演上琴盒摔开的瞬间，那破损的琴身、散落的老照片，还有吴天豪铁青的脸色和决绝的背影，像针一样扎在戴徐昊心里，让他一夜辗转难眠。

他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吴天豪。洗漱完毕后，他习惯性地拿起两人的饭卡：“我去食堂买早餐，你想吃点什么？还是青菜包和牛奶吗？”

吴天豪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习题册上，却连一道题的题干都没看进去。

戴徐昊走出宿舍，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简单的道歉和早餐，根本弥补不了昨天给吴天豪带来的伤害。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少年，心里藏着多么珍贵的秘密，又有着多么脆弱的自尊，他直到昨天才真正明白。自己所谓的“为他好”，不过是不顾及他人感受的莽撞，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的自私。

食堂里人声鼎沸，戴徐昊买了两份早餐，一份是吴天豪爱吃的青菜包和热牛奶，一份是自己常吃的肉包和豆浆。他拿着早餐往宿舍走，心里反复琢磨着该怎么道歉才能让吴天豪真正原谅自己，却始终想不出合适的话。

回到宿舍时，吴天豪已经不在了。他的习题册被整齐地放在书桌上，旁边放着一个空了的牛奶盒，显然是已经吃过早餐了。戴徐昊把买好的青菜包和牛奶放在吴天豪的桌角，心里泛起一丝失落。他知道，吴天豪还在回避他。

上午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吴天豪比平时更早地来到了教室。他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课本和笔记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预习，而是望着窗外发呆。操场上有同学在跑步，晨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可他的思绪，却始终停留在文艺汇演的那个夜晚。

琴盒摔开的瞬间，全场的寂静、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戴徐昊惊慌的表情，还有那把滚落的、带着裂痕的小提琴，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那不仅仅是一把琴，更是他与爷爷之间最后的羁绊，是他小心翼翼守护了多年的梦想。而这份珍贵的秘密，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彻底撕碎，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无助。

“吴天豪，你还好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吴天豪回过神，看到林晚星站在他的课桌旁，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正是昨天从琴盒里掉出来的那张——他和爷爷的合影。照片上的他还是个稚嫩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一把小小的小提琴，爷爷站在他身边，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耀眼。

“这张照片，昨天落在礼堂了。”林晚星轻轻把照片放在吴天豪的课桌上，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关切，“我帮你捡回来了。”

吴天豪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手指不受控制地伸过去，轻轻抚摸着爷爷的笑容。指尖传来照片粗糙的质感，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他最珍贵的回忆。他的眼眶瞬间泛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紧紧攥着照片，指节微微泛白。

“谢谢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用客气。”林晚星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轻声说道，“我知道，这张照片对你很重要。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没有及时拦住大家的起哄。”

“跟你没关系。”吴天豪摇摇头，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是你的错。”林晚星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真诚，“戴徐昊也是一片好心，他只是太想让大家看到你的才华，太想让你勇敢地展示自己了。他没有恶意，只是方式不对。”

吴天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翻开笔记本，目光却停留在夹着照片的那一页。他知道林晚星说的是实话，戴徐昊确实没有恶意，甚至是真心为他好。可那种被人窥探**、被人强行推到聚光灯下的感觉，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释怀。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林晚星继续说道，语气温柔得像春风，“那把小提琴，还有爷爷，对你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我想，爷爷如果看到你因为这把琴而痛苦、而封闭自己，肯定也会心疼的。他送给你小提琴，是想让你快乐，是想让你用琴声表达自己，而不是让它成为你的负担。”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爷爷的爱，不会因为琴身的破损而消失；你对小提琴的热爱，也不应该因为一次意外就被熄灭。这张照片上，你笑得那么开心，我想，那才是爷爷希望看到的样子。”

林晚星的话，像一束温暖的光，悄悄照进了吴天豪封闭的内心。他想起了爷爷教他拉琴时的场景，想起了爷爷病重时叮嘱他“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热爱”，想起了爷爷看到他第一次登台表演时骄傲的笑容。是啊，爷爷送他小提琴，是为了让他快乐，而不是让他因为这把琴而痛苦、而逃避。

吴天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柔和了许多：“我知道。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明白。”林晚星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劝说，“慢慢来，不用着急。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或者想拉琴的时候没有人听，我都在。”

上课铃声响起，林晚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吴天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个温柔细心的女孩，总是能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用最恰当的方式给予他安慰和力量，却从不强迫他做任何事。

这一天，戴徐昊尝试了很多次道歉。课间，他趁着教室里人少，走到吴天豪身边，刚想说什么，就被吴天豪冷淡的眼神制止了；午休时，他在宿舍里再次提起昨天的事，吴天豪只是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没有回应；放学后，他想跟着吴天豪一起回宿舍，吴天豪却刻意加快了脚步，提前走了。

每一次的回避，都让戴徐昊心里的愧疚加深一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地纠缠，而是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破冰”，却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吴天豪的感受。吴天豪是一块冰，但破冰需要的不是莽撞的撞击，而是耐心的温暖和尊重的等待。

回到宿舍时，吴天豪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他从衣柜里拿出那个黑色的琴盒，放在书桌上，仔细地擦拭着琴盒表面的灰尘，动作温柔而专注，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戴徐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拿出吉他，却没有弹奏，只是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低沉而舒缓的声响。他不想打扰吴天豪，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歉意和陪伴。

吴天豪擦拭琴盒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把琴盒擦拭得一尘不染后，重新锁好，放回了衣柜的最深处，仿佛要把所有的回忆和伤痛都一并封存起来。

“豪哥，”戴徐昊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真诚，“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但我真的很抱歉，昨天不该那么冲动，不该不尊重你的**，不该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以前总觉得，把你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就是对你好，却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的想法，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如果你不想提小提琴的事，我就再也不说；如果你不想上台表演，我也绝不会再强迫你。”

“我只是……真的很想看到你拉琴的样子，很想让你知道，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很想让你快乐起来。”戴徐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如果你愿意原谅我，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怪你。”

吴天豪坐在书桌前，背对着戴徐昊，沉默了很久。宿舍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虫鸣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吴天豪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我知道你是好意。”

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让戴徐昊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吴天豪虽然没有明确说原谅，但这句话，已经意味着他心里的冰开始融化了。

“谢谢你，豪哥。”戴徐昊的声音里满是感激。

吴天豪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了物理习题册，开始认真做题。但这一次，他的心思终于回到了书本上，不再像之前那样游离。

戴徐昊也没有再打扰他，只是拿出自己的英语课本，开始背诵单词。宿舍里的氛围虽然依旧有些安静，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凝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和解与默契。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宿舍里，温柔而静谧。吴天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拿出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借着月光，看着照片上爷爷的笑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戴徐昊是真心为他好，林晚星也是真心关心他。或许，他真的不应该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痛和这次的意外中，不应该一直封闭自己。爷爷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坚持自己的热爱，而他现在的样子，显然辜负了爷爷的期望。

吴天豪轻轻抚摸着照片，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会慢慢原谅戴徐昊，也会慢慢走出这次意外带来的阴影。只是，他还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重新面对那把破损的小提琴，需要时间来重新找回拉琴的勇气，需要时间来重新打开自己的心扉。

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枕边，闭上眼睛。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宿舍里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稳。吴天豪知道，这一夜过后，有些事情已经悄悄改变了。他心里的那道厚厚的心墙，已经因为戴徐昊的真诚道歉和林晚星的温柔安慰，裂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痕。而这道裂痕，终将成为阳光照进他内心的通道，让他慢慢走出孤独的冰封世界。

第二天清晨，吴天豪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桌角放着一份温热的青菜包和牛奶，旁边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戴徐昊歪歪扭扭的字迹：“豪哥，早餐趁热吃。如果你想聊琴的事，或者想做任何事，我都在。”

吴天豪拿起纸条，看着上面真诚的字迹，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他拿起牛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也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