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商队就已经拔营出发了。
单鹏、雷猛和沈小芸混在队伍里,穿着韩石提供的、略显臃肿的皮毛外套,脸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尘,看起来和商队里那些常年跑货、饱经风霜的护卫没什么两样。只是雷猛那铁塔般的身板和偶尔扫视四周时锐利的眼神,还是让几个同行的护卫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韩石显然深谙生存之道,选择的路线并非直来直去的大路,而是穿插在荒芜的丘陵和废弃的公路残骸之间,尽量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和不必要的麻烦。变异牦牛拉着沉重的雪橇车,在积雪和冻土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成了这片死寂土地上唯一的旋律。
越往北走,天气越发寒冷。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挂在眉毛和帽檐上,结出一层细密的冰霜。脚下的土地从略带湿气的冻土,逐渐变成了坚硬的永冻层,裸露的岩石像怪兽的牙齿,狰狞地刺破雪原。周围的植被也越来越稀疏,偶尔能看到几丛扭曲发黑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透着一股子顽强的死气。
“妈的,这鬼地方,比咱们南边冷多了!”雷猛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低声抱怨了一句,他体魄强健,也有些扛不住这渗入骨髓的寒意。
沈小芸裹紧了外套,脸色有些发白,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轻声道:“这里的辐射尘埃沉降模式好像不太一样,土壤贫瘠度远超预期,而且……空气里似乎有种奇怪的金属颗粒感。”
单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感受着。他的“本能之眼”虽然没有完全开启,但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的压抑感,却比低温更让他警惕。这是一种秩序带来的冰冷,一种被强行约束、剔除了一切“杂音”后的死寂。与南方废土上那种混乱但充满挣扎生命力的感觉截然不同。
韩石骑着一种低矮但耐力十足的变异马,走在队伍前列,偶尔会回头看看他们三人,眼神复杂。既有着对那几株极品药材的满意,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带着这三个“烫手山芋”,这趟生意是福是祸,他心里也没底。
队伍沉默地前行了大半天,翻过一道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山脊。
就在那一刻,视野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被冰雪覆盖的苍白平原。而在平原的中央,一座城市,不,那更像是一个活着的、冰冷的金属怪物,匍匐在地平线上。
那就是钢铁城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高耸到令人窒息的城墙。那不是由砖石垒砌,而是纯粹的、泛着冷硬灰黑色金属光泽的巨壁。墙体并非光滑一片,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强化骨架、凸出的炮塔、以及无数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射击孔。墙顶,狰狞的电磁线圈和能量导管如同怪物的血管般盘绕,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危险的光芒。城墙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头,仿佛将整个平原都圈禁了起来。
数座更加巨大的棱堡如同巨兽的关节,突出在城墙之外,上面密布着更大口径的城防炮和探测天线,黑洞洞的炮口无情地指向四面八方,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毁灭意志。
而在城墙之内,是林立的高耸建筑。它们同样是由金属和混凝土构成,造型方正、冰冷、毫无生气,像是一根根插在大地上的灰色铁钉。一些建筑的顶端,巨大的探照灯即使在白天也隐约可见,如同巨兽永不闭合的眼睛。更远处,几根极其粗大的烟囱正向外喷吐着浓厚的白色蒸汽,为这片金属丛林提供着动力,也让城堡上空笼罩着一层永不消散的工业阴云。
没有喧闹,没有杂乱。从远处看,整个钢铁城垒就像一台精密而冰冷的巨大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在按照既定的规则运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秩序感和压迫感。
“嘶……”雷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自认见过不少世面,磐石堡在他看来已经算是大据点,但跟眼前这座钢铁怪物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用泥巴堆砌的玩具。“这……这他娘的是人住的地方?这分明是个大铁棺材!”
沈小芸也看得怔住了,嘴唇微微翕动:“这得消耗多少资源……才能建成这样……这里的生态已经被完全改造了,近乎于无……”
单鹏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紧。
他的“本能之眼”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开启。不是因为主动探查,而是因为那座城市本身散发出的“气息”太过强烈,如同实质的精神冲击,撞进了他的感知。
那不是生命的气息,至少不完全是。
在那片庞大的金属轮廓之上,他“看”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沉重如铅的“铁灰色龟壳”——那是无数个体“恐惧”与“服从”本能汇聚而成的庞大集合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精神护罩,笼罩着整个城垒。在这片铁灰色的基底上,又缠绕着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暗金色丝线”,那是被高度规训、近乎程序化的“秩序”本能,它们交织成网,束缚着一切,也维系着这座巨兽的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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