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薄薄的稻叶,此刻在沈砚舟眼中,比传国玉玺还要沉重。
他捧着它,如捧着一道催命的符咒,疯了般冲进钦天监最深处的观星密室。
这里是历代监正推演国运之地,墙壁上悬挂的,并非星图,而是一幅巨大的《祥瑞司印信图》,大奉朝所有官印的烙痕,从一品到九品,密密麻麻,构成了一张权力与秩序的巨网。
沈砚舟的手在颤抖,他几乎是闭着眼,将那片尚带着泥土芬芳的稻叶,狠狠按在了地图中央——那代表着皇庄农官的九品印信之上。
没有预想中的光芒万丈,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一息,两息……就在沈砚舟以为自己大惊小怪时,异变陡生!
稻叶的脉络中,竟缓缓渗出一滴金色的汁液,不似凡物,倒像是熔化的黄金,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生命气息。
金汁一触碰到图上的印信纹路,便如活物般瞬间苏醒,顺着那九品官印的复杂刻痕飞速蔓延,紧接着,它攀上了八品、七品、六品……犹如一条金色的火线,以皇庄为中心,沿着官僚体系的脉络疯狂逆流而上!
金线所过之处,所有的官印烙痕都仿佛被点燃,发出嗡嗡的低鸣。
沈砚舟骇然失色,他看到那金色的洪流势不可挡,最终,竟汇聚于皇庄所在的坐标之上,凝聚、收缩,形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色大字——离!
“离……离开……还是分离?”沈砚舟浑身冰冷,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踉跄着扑到书案前,抓起狼毫笔,手腕抖得几乎无法书写,却还是用尽全力在观测录上记下这惊天动地的一笔:“戌时三刻,印纹生禾,金汁逆行,聚字为‘离’——天意,欲其远。”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皇庄田埂上,赵咸鱼正没心没肺地蹲着,给累了一天的周嬷嬷拔火罐。
她手法娴熟,点火、入罐,一气呵成。
竹制的火罐牢牢吸在周嬷嬷的后背上。
“嘶……舒服!”周嬷嬷长出了一口气。
赵咸鱼嘿嘿一笑,正想说几句俏皮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那竹罐内壁,不由得“咦”了一声。
原本光滑的竹罐内壁,此刻竟模模糊糊地浮现出细密的纹路,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株饱满的稻穗!
“嬷嬷,你瞧!”赵咸鱼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竹罐叫道,“这玩意儿怎么还把我种的稻子给刻上啦?要收版权费的!”
周嬷嬷闻言,眉头却紧紧蹙起。
她没有笑,反而示意赵咸鱼将竹罐取下。
赵咸鱼依言拔下竹罐,只听“啵”的一声,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混合着稻香扑面而来。
周嬷嬷将竹罐翻转过来,两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原本普通的竹罐罐底,竟缓缓渗出一滴晶莹剔透的金色汁液,与沈砚舟在钦天监所见的如出一辙,只是这滴汁液中,还蕴含着竹与药的清香。
“这不是祥瑞,是警告。”周嬷嬷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她一把抓住赵咸鱼的手腕,沉声道:“姑娘,你的体质,或者说你种出的神稻,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变接触到的器物本性。竹木尚且如此,若是金玉、钢铁……甚至人心呢?物性被强行扭转,必有反噬,你需当心!”
京城,祥瑞司衙门内,传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咔嚓!”
一方上好的和田玉官印,被裴文远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已经是他今天摔碎的第四方了。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指着满地的玉石碎片,对刚刚赶到的沈砚舟怒吼:“你看!你看看!所有官印!只要是昨天接触过那箱神稻的,今天无一例外,全都生了根!”
他随手抓起一枚户部尚书的象牙牙牌,那本该光滑的牙牌底部,此刻竟冒出三寸多长、嫩绿的稻苗,根须虬结,死死缠绕着牙牌,仿佛要将其彻底吞噬。
“还有这个!”裴文远几乎要崩溃了,他指向供奉在正堂的兵部虎符,“看到没有?它他娘的开花了!一只老虎头上开出两朵并蒂莲,这是祥瑞还是催命符?!”
沈砚舟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连夜绘制的星图副本推到他面前,图上,那一个“离”字犹如一道血色的伤疤,刺痛了裴文远的眼睛。
“下官昨夜观星,星象所示,与此物如出一辙。”沈砚舟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笃定,“裴大人,你我皆是棋子。现在,你可愿与我赌上身家性命?我赌,陛下明日一早,便会亲自驾临这祥瑞司,收走这方已经‘活’了的虎符。”
皇城深处,紫宸殿。
凤玦的指尖,轻轻捻过一份来自南方的密报。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其中一句让他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监农官冯有才,巡田时所穿官靴,无故长出稻根,拔之不断,弃之复生……”
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那个在田间晒得脸颊微红,眼神却亮晶晶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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