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霖倾玄 第4章 魂归九霄

胡清玄一路从快步流星到极速狂奔。

他的肺部在燃烧，双腿的肌肉发出酸痛的抗议，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擂动，每一次撞击都似乎要震裂他的肋骨。

他眼睛死死锁定着湖心那片翻腾的水域。

远处的黑点在他视野里急速放大，轮廓变得清晰，最终化为一个让他大脑宕机的形象——一条龙。

不，更准确地说，是一头蛟。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可那覆盖着青黑色鳞甲的狰狞头颅、那燃烧着紫色邪火的巨瞳，依旧无比真实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这不是梦。

泥土的芬芳混杂着水汽的腥味钻入鼻腔，微风拂过皮肤带来的凉意，脚下土地的坚实触感，一切都在尖叫着告诉他一个事实。

“水怪？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了吗？”

胡清玄的脚步慢了下来，最终停住，嘴里无意识地吐出一句烂梗。

他的世界观正在崩塌，然后重组。

就在这时，湖泊上方的天空，一个巨大的蓝色法阵凭空浮现。无数繁复的符文光带交织、流转，勾勒出凡人智慧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

胡清玄猛地抬起头。

原本晴朗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无数细小的黑点从法阵中倾泻而出，它们在下坠的过程中不断变大，化作磨盘大小的冰雹，裹挟着毁灭性的寒气。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那股源自高天的威压冻结，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红光亮起。

另一个同样巨大的红色法阵在蓝色法阵下方展开，喷涌出滔天的火焰。

冰与火在半空中剧烈碰撞，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只有一片死寂的“滋滋”声。最终，一切都化作温热的水滴，淅淅沥沥地洒落。

几滴水落在胡清玄的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我这是……穿越了？”

他终于从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个荒诞却又唯一的解释浮现在脑海。

“这是神仙打架啊！”

作为看过无数小说和影视作品的现代青年，他对超自然现象的接受能力远超常人。短暂的宕机后，他立刻开始代入自己的新角色。

“所以，我的金手指呢？我的特异功能呢？”

他试探性地跺了跺脚。

又中二地搓了搓手，摆出一个搓螺旋丸的姿势。

“嘿！哈！”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依旧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奇异的力量流动。

“不是吧？穿越一次，连个新手大礼包都不给？系统？喂，System？”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芦苇丛里几声单调的鸦鸣。

胡清玄整个人都颓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岸边的草地上。他放弃了挣扎，决定先当个合格的吃瓜群众，看着远处那两位大罗神仙的神仙打架。

可惜，手里缺了瓜子花生爆米花。

湖面之上，尤武的杀招“裂空之舞”已经引动天象。

乌云在她头顶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电蛇在云层中穿梭。

她朝着蛟龙大步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水面之上，脚下却炸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白色音爆气环。

在蛟龙那巨大的瞳孔中，此刻的尤武不再是一个渺小的人类。

那是一个从地狱深处走出的修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纯粹、极致的毁灭意志。

它想逃。

可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机锁定，动弹不得。它成了这场演出的唯一观众，必须等到这绝美而致命的舞蹈完美谢幕。

而谢幕之时，便是它魂归故里之刻。

刀与剑在尤武手中交错，碰撞出刺眼的闪电火花。

她双腿的肌肉猛然绷紧，脚下的湖面轰然炸开一个深坑，整个人化作一颗脱膛的穿甲弹，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音爆声，直取蛟龙的头颅。

这是最后的绝杀一击。

“砰！”

剧烈的撞击声传来，掀起冲天的水雾与硝烟，将一切都笼罩其中。

岸边的胡清玄，远处的江东城百姓，所有目睹此景的人，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硝烟缓缓散去。

尤武的身影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姿态，但他的前方，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飘逸的粉色轻纱，身姿纤细窈窕，柳叶弯眉下，一双眸子仿佛蕴着一汪春水。纤长的睫毛微微蜷曲上扬，面纱下的小嘴轮廓若隐若现。乌黑的秀发仅用一根紫色丝带松松系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万种风情。

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此刻正用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捏住了尤武那灌注了全部力量的刀与剑。

她的手，白皙、纤细，毫无瑕疵，仿佛是上好的羊脂美玉雕琢而成。

两柄灵品高阶的兵器，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尤武试图将刀剑从她手中抽离，可那只柔荑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别乱动，小妹妹。这么调皮，家里人知道么？不能这么不乖噢。”

女子的声音娓娓动听，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尤武猛地抬起头，罗刹面具背后，那双坚毅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她怎么可能看穿我的真面目！

“嘻嘻嘻，当然是修为比你高出许多，才能看穿你呀。”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能直接洞察人心，这让尤武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你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救此妖物！”尤武愤慨地喝问，声音因力竭而嘶哑。拥有如此通天彻地的修为，却不思匡扶正义、除魔卫道，实在令人扼腕。

“不是谁都跟你们一样。”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所认知的世界，根本不是它真实的样子。将军，你认死理，我可不认。什么正邪神魔，与我何干？我是妖，我只遵循我的道，我的心。”

她歪了歪头，看着尤武，语气依旧温柔，话语却冰冷刺骨。

“你伤了我的属下，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来解它心头之恨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尤武放弃了抵抗。她知道，自己在这女子面前，连一丝反抗的可能都没有。今日，怕是要带着满腔遗憾，魂归九霄了。

“妹妹性子真刚烈，姐姐可不舍得杀你。”

女子轻笑一声。

“你的神海已经废了，此生修为再难有寸进。不过，我总得打你一掌，为我的属下解了这口恶气。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落下，女子一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缓缓地，温柔地，朝着尤武的胸口按去。

那动作轻柔得不带一丝杀意，仿佛只是情人间亲昵的抚摸。

当那只柔软的手掌触碰到尤武身上已经碎裂的玄武铠甲时。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

下一刻，尤武的身体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

她身上坚固的玄武铠甲，连同手中的刀剑，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齑粉。脸上的罗刹面具也“咔”地裂开一道缝隙，随着她一同坠入冰冷的沁神湖中。

“殿主，您是不是……下死手了？”蛟龙巨大的头颅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惹恼了这位女魔头。

“没啊。”女子瞥了它一眼，“现在知道怜香惜玉了？刚刚人家还是彪形大汉的时候，你怎么一句话都没说？老色批一个。放心，我只用了三成力，看她造化了，大不了魂归九霄呗。”

蛟龙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闭上嘴，乖乖跟在女子身后。

“阿鳗，此地的陨星已经收齐了，我们回宗里复命吧。”女子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姿态悠闲。

“不要叫我阿鳗！我是蛟龙！”蛟龙的语气里充满了憋屈，但又无可奈何，从小到大它就没打赢过。

“但是你小时候，真的很像鳗鱼啊，哈哈哈。”

女子轻笑着，与蛟龙一边打趣，一边向远处行去。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胡清玄的耳中。

“如果她没有燃烧神海去守护江东城，你的术法恐怕会让半座城池化为废墟，百姓死伤无数。她这么做了，至少上无愧于皇帝，下无愧于灵朝子民。可惜啊，神海枯竭，此生无望再回巅峰，灵朝也少了一位天才将领，沐无忧。”

“她是沐无忧？那个最年轻的将军，灵州历史上年龄最小的聚婴圆满！”蛟龙也发出了惊讶的咆哮。

“天才？能成长到最后的，才算是天纵奇才。现在的她，等活下来之后再说吧。约莫……活下来以后，也是泯然众人了。”

女子踏空而行，身姿轻盈，微风拂过，长发在耳边萦绕。她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只有天上重新落下的细雨，还在证明着，刚刚有一位名为沐无忧的将军，在这里用生命扞卫过一座城。

岸上，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还愣着干嘛！快找船来，救尤大人啊！”

发声的正是季无涯，他看着空荡荡的湖面，内心充满了自责与无力。

一艘艘官船从码头驶出，无数人在湖面上呼喊着“尤武”的名字，各种寻人的法器光芒闪烁，交织成一片焦急的光网。

可惜，他们注定是找不到“他”的。

看完了这堪称bE结局的一幕，胡清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震撼过后，是冰冷的现实。

自己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穿越者，连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都没有，更别提改变别人的。

在这个玄幻的世界里，没有修为，就是一只随时可能被踩死的蝼蚁。

必须变强。

至少，也要成为那名女子般的人物，弹指一挥间，便可决定他人生死。

胡清玄胡思乱想了一阵，觉得还是得先找到冷凌沄再说。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南边那座大山的山脚下，心里盘算着她会不会就在这附近。

既然这是一个玄幻世界，会不会有寻人术这种方便的东西呢？

无数的想法和问题在他脑子里打转，却无人可问，无人可答。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响从他肚子里传来，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他饿了。

非常饿。

胡清玄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旁边清澈的湖水。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他不再犹豫，撸起破烂的t恤袖子，卷起满是破洞的牛仔裤裤腿，朝着湖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