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清溪县衙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是百姓请愿,是债主讨债——钱庄、漕帮、地下钱庄,还有金氏商行破产后牵连出的各路债主,乌泱泱五六十号人,把县衙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吴良!出来还钱!”
“五万八千两!连本带利,今天必须还清!”
“不还钱,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了!”
为首的还是钱庄王管事,但他身后多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漕帮刘把头亲自来了,脸上的刀疤在冬日阳光下格外狰狞。
县衙内堂,吴良面如死灰。
他手里攥着一根白绫,眼睛盯着房梁。三天了,债主围衙三天了,他躲在衙门里不敢出去。衙役们人心惶惶,师爷贾文明已经偷偷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大人…要不…”贾文明小心翼翼地劝,“咱们从后门走吧?”
“走?”吴良惨笑,“走到哪儿去?我吴良的官印在这儿,户籍在这儿,跑到天边也是朝廷命官。跑了,这官还要不要?”
“可是…”贾文明看向门外,“刘把头说,今天再不还钱,就要砸衙门了…”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在砸门。
吴良手一抖,白绫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又看了看房梁。
“芸娘…”他喃喃自语,“我对不起你…”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帘掀开了。
柳芸娘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色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瞎了的那只眼睛用纱布盖着,另一只眼睛却亮得惊人。
“夫君这是要做什么?”她声音平静。
吴良慌忙把白绫藏到身后:“没…没什么…”
柳芸娘走过去,从他手里抽出白绫,看了看,随手扔在地上:“为了五万八千两,就要寻短见?我柳芸娘的丈夫,就这么没出息?”
“我…”吴良眼圈红了,“我是真没办法了…县衙库房空的,我的俸禄一年才一百二十两,就是不吃不喝,也得还五百年…”
柳芸娘没接话,转身对贾文明说:“贾师爷,开中门,请债主们进来。就说,今日当面算清。”
“夫人!”吴良大惊,“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柳芸娘看他一眼,“放心,有我在。”
她说完,径直往外走。吴良想拦,被她的眼神慑住了——那是他从未在妻子眼中见过的神情,冷静、锐利、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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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大堂。
债主们涌了进来,把大堂挤得满满当当。刘把头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吴大人,终于肯见我们了?”
吴良站在堂上,腿有点发软。柳芸娘却站在他身侧,挺直脊背。
“诸位,”柳芸娘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大堂安静下来,“今日请大家来,是做个了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五万八千两不是小数,县衙拿不出,我夫君也拿不出。”
“拿不出就砸衙门!”一个债主喊。
柳芸娘看都没看他,继续说:“不过,我娘家或许能帮上忙。”
“娘家?”王管事嗤笑,“吴夫人,我们都知道您是吴大人糟糠之妻,娘家要是有钱,吴大人还会当个穷县令?”
众人哄笑。
柳芸娘也不恼,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
玉佩通体莹白,雕着祥云纹,正中一个“柳”字。
刘把头眯起独眼,看了半晌,忽然脸色一变,站起来:“这玉佩…可是吏部柳尚书府的…”
“正是家父。”柳芸娘淡淡道。
大堂瞬间死寂。
吏部尚书柳文渊,正二品大员,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贬谪。别说清溪县,就是杭州知府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柳公”。
“不…不可能!”王管事声音发颤,“柳尚书千金,怎么会嫁给…”
“怎么会嫁给我夫君?”柳芸娘接过话,微微一笑,“十六年前,我随父亲南下巡视,在江州落水,是当时还是秀才的夫君救了我。父亲感念救命之恩,又见他品性纯良,便许了婚事。”
她看向吴良,眼神柔和了一瞬:“父亲说,人品比家世重要。”
吴良愣住了。这事柳芸娘从没跟他说过——他一直以为,岳父就是个普通退休老吏,因为不喜欢他这个穷女婿,才多年不来往。
刘把头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原来是柳尚书千金!失敬失敬!”
其他债主也纷纷行礼,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柳芸娘摆摆手:“家父已致仕多年,不必多礼。不过,五万八千两的债,我既然认了,就会还。”
她取过纸笔,当场写下一封信,盖上自己的私印:“这封信,麻烦刘把头派人送到京城柳府。一个月内,一万两银子会送到清溪县。”
“一万两…”王管事犹豫,“可欠的是五万八千两…”
“这一万两是先还一部分。”柳芸娘看着他,“剩下的,我夫君每月还五百两,立字据,我作保。诸位若是不信我柳家的信誉,现在就可以去京城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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