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
昭昭心情愉快地走过宁远大街,脑海里想着方才在皇家别院商定的京郊踏青之约,盘算起到时候该准备哪些别开生面的趣味游戏。
下一秒,她脚步一顿。
转角处,那道风尘仆仆的熟悉身影,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阔别四年多的费介,穿着一件灰褐色半旧长衫,牵着缰绳,捏着烟斗,定定地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她多久。
他喉头艰难滚动几下,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嘶哑的声音:
“丫头……”
仅仅两个字,却像是耗尽了费介的力气。
他别过脸,抬手狠狠抹过眼眶,肩膀微微耸动。
昭昭看着费介相较四年前佝偻了几分的背影,鼻尖一酸,走上前轻声唤道:
“师父,我回来了。”
听到这声呼唤,费介猛然转过身。
昭昭从未在师父脸上见过这种神情。
向来玩世不恭的小老头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的小眼睛里不见往日的散漫,反而翻涌着后怕、庆幸和沉重的痛楚。
“跟我来。”
费介不由分说地掉转马头,朝鉴查院走去。
昭昭默默跟上。
刚踏进鉴查院大门,身着不同颜色制服的鉴查院密探纷纷向费介问好。
“费老!”
“费老!”
“……”
所有人问好过后,几乎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费介身后一袭鹅黄色丝绸长裙的少女。
匆匆从外面回来的影子路过她身边时,居然步伐稍缓,时不时向她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昭昭严重怀疑这个影子在默默吃瓜。
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还挺八卦。
越往里面走人越少,刚进入三处签押房的大门,费介将手中的烟斗“啪”地一声砸在桌子上。
震得桌上的瓶瓶罐罐嗡嗡作响。
“两次。”
他喃喃重复。
“澹州、牛栏街,好,好得很……”
费介气急败坏地冲到昭昭面前,咬牙切齿道:
“院里的卷宗我看了,老子知道澹州是意外!也知道程巨树那一掌,避无可避,你不扑上去,范闲那小子很可能会没了!”
“你做得对,你做得太对了!理智!果决!我是不是该这样夸你?”
昭昭从进门开始就非常自觉地保持着沉默。
气头上的长辈不能惹。
他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我?”
费介拨开碍眼的一绺卷发,指着自己。
“当年我在北齐,收到你们澹州遇袭的消息,心凉了半截,连夜往回赶,半路上收到消息说你得贵人相助,化险为夷。现在又来一个牛栏街!他们跟我说你差点……差点……”
后面的词他说不出口。
昭昭闻言抿了抿唇,看着费介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怒与关切,看着他微微发抖的手指,心中暖流与酸涩交织。
“我看卷宗的时候就在想,你这丫头,当时得有多疼……”
这句话,费介几乎是嗫嚅出来的。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昭昭的手腕,似乎是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
“四年,老子四年没见着你,就差点永远见不着了!你让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娘交代?”
闻讯赶来的冷师兄领着师弟们站在门口,瞧一眼里面的情况,他向身后众人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昭昭听到那句嗫嚅而出的话,这份沉甸甸的关爱让她心头一颤。
她眼中水光浮动,反握住费解的手。
这种温暖粗糙的感觉,一如当年费介一人一边牵着范闲和她。
“师父……”
昭昭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可是那是范闲啊。”
短短七个字,道尽了一切。
两人一起在澹州长大,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费介难道不懂吗?他懂。
他当年离开澹州时特意嘱咐他们要彼此守护,可正因为懂,才更加后怕。
费介松开手,踉跄着后退,颓然道:
“是,那是范闲。老子教出来的两个小怪物,一个比一个不怕死……”
整个三处鸦雀无声。
门口众位弟子皆静默无言,他们从未见过费老如此失态。
所有人看向昭昭的目光都带着震撼。
费介借着身后的桌案稳住身形,目光扫过门口一排大气不敢出的弟子们,下定某种决心。
他用力抹一把脸,指着自己身边的少女。
“都给老子看清楚,听清楚。”
“这是我费介平生最得意、最宝贝的徒弟之一!你们的小师妹!从今以后,外面的人想动她,得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问问我们三处答不答应!”
门口的三处众弟子们齐声应下。
他说完这话,重新看向昭昭,粗声粗气:
“从今天起,老子不许你,再把自己置于险地!听见没有?”
“丫头,你给老子好好活着,活得长长久久的!回去转告范闲那小子,他也给老子顾惜好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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