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楼 第35章 追踪之术

乌镇的清晨总带着水汽，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泛着温润的光。胭脂铺后院的药庐里，药香与晨雾缠绕，孙鹤靠坐在藤椅上，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只是咳嗽时胸口仍会隐隐作痛。玉玲珑端着刚熬好的药汤走进来，青瓷碗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鬓边的碎发。 “孙老前辈，该换药了。”

她将药碗递过去，指尖不经意触到老人枯瘦的手腕，那上面布满了陈年旧伤，纵横交错如老树皮。 孙鹤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炸开，他却浑然不觉，只望着院角那株半枯的老梅出神。“玲珑姑娘，这几日我总在想，烟雨楼覆灭时，若我懂些追踪之术，或许能救下更多同门。”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怅惘。

玉玲珑心中一动：“老前辈精通追踪之术？” 孙鹤自嘲地笑了笑：“年轻时在烟雨楼，我掌管‘风探营’，专司追踪刺探之事。只是年岁久了，技艺荒疏，身子也不中用了。”他看向玉玲珑，眼中忽然燃起微光，“但姑娘不同，你身手敏捷，心思缜密，是块学追踪术的好料子。若你愿学，我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或许是我能为烟雨楼、为江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玉玲珑连忙欠身：“晚辈怎敢劳烦老前辈？只是……”

她犹豫片刻，“黑风堂行踪诡秘，我们的情报网虽已铺开，却总在关键处慢他们一步。若能学会追踪之术，定能事半功倍。” “这便对了。”孙鹤精神一振，扶着藤椅扶手慢慢站起，“追踪之术，不止于‘追’，更在于‘观’‘辨’‘断’。你且随我来。” 他带着玉玲珑走到后院墙角，那里有几串杂乱的脚印，是昨夜巡逻的护卫留下的。

“你看这脚印，”孙鹤指着其中一枚，“前深后浅，足尖内扣，是女子的脚印，且轻功底子不弱；再看这枚，步幅宽，足跟深陷，必是负重之人，且左腿略有不便。”他又俯身捡起一片沾着泥土的落叶，“叶脉上有马蹄莲的汁液，后院并未种此花，可见此人今早去过西街的花铺。” 玉玲珑凝神细看，果然如孙鹤所说。

她自幼习武，对身形步法略有研究，却从未想过能从脚印、草木中读出这么多信息。 “这只是入门。”孙鹤又带着她来到河边，指着水面漂浮的草叶，“水流向东，草叶却偏南半寸，是北岸有风；草叶边缘有锯齿状磨损，水下必有暗石。

追踪时遇水断路，便要观水流、辨草木，知行人去向。”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图谱，有脚印、兽迹、草木形态，还有各种环境下的追踪要诀。“这是《风探秘要》，烟雨楼不传之秘，今日便赠予你。”

接下来的几日，孙鹤每日都在院中传授追踪之术。玉玲珑学得极快，从辨识不同材质的鞋底留下的痕迹，到通过草木倒伏的方向判断人数与速度，再到根据炊烟的气味推断营地距离，她一点就透，常常举一反三。

慕容雪和小蛮也常来旁听，慕容雪沉稳细心，对环境观察尤为敏锐；小蛮古灵精怪，总能从鸟兽动向中发现线索，孙鹤看在眼里，不时点头称赞。 这日午后，众人正在后院练习根据落叶轨迹判断行人路线，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店小二慌慌张张跑进来：“玲珑姑娘，不好了！街口发现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身上都有黑风堂的令牌，死状和前几日追杀孙老前辈的人一模一样！” 玉玲珑心中一沉，与慕容雪对视一眼。

孙鹤脸色骤变：“是‘影杀卫’！黑风堂最顶尖的杀手，他们定是查到我在此处，杀上门来了！” 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兵刃交击的脆响。玉玲珑立刻拔出玲珑刀：“慕容姐姐护着孙老前辈和小蛮，我去看看！” 她刚冲出后院，就见十几个黑衣人身形如鬼魅，正在围攻门口的护卫。

这些黑衣人刀法狠辣，招招致命，护卫们虽奋勇抵抗，却渐渐不支。为首的黑衣人戴着青铜面具，手中长刀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几个护卫中刀后立刻倒地抽搐，口鼻流血。 “留下孙鹤的人头，其他人都要死！”面具人声音嘶哑，挥刀直扑玉玲珑。

刀风裹挟着腥气袭来，玉玲珑不敢硬接，侧身避开，玲珑刀顺势削向对方手腕。面具人手腕一翻，长刀回撩，逼得玉玲珑连连后退。 慕容雪此时也带着小蛮和孙鹤赶到，她双掌齐出，掌风凌厉，逼退两个黑衣人：“姐姐小心！他们的刀有毒！” 小蛮虽年幼，却毫不畏惧，从腰间摸出几把淬了麻药的飞刀，瞅准空隙掷出，正中一个黑衣人的膝盖。

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护卫趁机砍倒。 孙鹤站在廊下，看着混战的场面，忽然对玉玲珑喊道：“姑娘！看他们的步法！是‘鬼影迷踪步’，破绽在左足后根！” 玉玲珑闻言，立刻留意面具人的脚步。果然，对方每次变向时，左足后根都会有一瞬的停顿。她抓住机会，玲珑刀如灵蛇出洞，直刺面具人左足。

面具人猝不及防，被刀尖划破皮肉，踉跄后退。 “老东西找死！”面具人怒吼一声，竟撇开玉玲珑，挥刀扑向孙鹤。孙鹤年迈体衰，根本无法躲闪，眼看长刀就要及身，慕容雪飞身赶来，双掌拍在面具人背上。

面具人被掌力震得气血翻涌，却仍不死心，反手一刀划向孙鹤胸口。 “小心！”玉玲珑情急之下掷出手中的刀鞘，正中面具人手腕。长刀脱手飞出，插在廊柱上，嗡鸣不止。护卫们趁机一拥而上，将剩余的黑衣人斩杀殆尽。

面具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玉玲珑拦住去路。两人再次交手，玉玲珑将孙鹤教的追踪术融入步法，总能提前预判对方的动向，几个回合便将面具人制服。护卫们上前将他捆结实，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

“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玉玲珑厉声问道。 刀疤脸冷笑一声，突然猛地咬住牙关，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 众人皆是一惊，玉玲珑俯身检查尸体，发现他舌下藏着一个小小的毒囊。“好狠的心，竟连自己人都不留活口。”她眉头紧锁，“他们能找到乌镇，定是我们的行踪泄露了。” 孙鹤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嘴角竟咳出了血丝。

慕容雪连忙扶住他：“老前辈，您受伤了？” 孙鹤摆了摆手，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刀虽没刺中要害，却震到了旧伤……咳咳……看来我大限将至了。” “老前辈别说胡话！”玉玲珑急忙上前，“我们这就请老周来为您诊治！” “不必了。”

孙鹤拉住玉玲珑的手，眼神忽然变得十分急切，“姑娘，我有要事相告……你脖子上挂的那枚玉佩……可否让我看看？” 玉玲珑一愣，解下脖子上的玉佩递给孙鹤。那是一枚温润的和田玉，雕刻着半朵梅花，是青婆婆临终前交给她的，说能逢凶化吉。

孙鹤颤抖着抚摸玉佩，老泪纵横：“是‘半梅佩’……果然是烟雨楼的信物！青婆婆她……她就是当年烟雨楼的长老‘青梅君’啊！” “什么？”玉玲珑和慕容雪都惊呆了。青婆婆是抚养玉玲珑长大的恩人，温柔慈爱，怎么会是江湖门派的长老？

孙鹤喘息着说：“当年烟雨楼被围剿，青长老负责护送楼中秘籍和孩童撤离……她为了引开追兵，与我们断了联系，没想到竟隐居在乌镇……咳咳……她让你小心黑风堂，可你更要小心的是……朝廷势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黑风堂能横行江南，背后有朝廷大员撑腰……当年烟雨楼覆灭，就是因为查到了他们走私军械、勾结外敌的证据……那官员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们要对付黑风堂，迟早会对上他……务必……务必小心……” 孙鹤的手渐渐垂落，眼睛却圆睁着，仿佛仍在注视着远方。

玉玲珑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身体，泪水无声滑落。她终于明白，青婆婆临终前的叮嘱，那些语焉不详的担忧，原来都藏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安葬孙鹤那日，乌镇的百姓自发前来送行。细雨霏霏，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却浇不灭他们眼中的悲愤。

小蛮捧着那卷《风探秘要》，哽咽着说：“孙爷爷教我们的追踪术，我一定要好好学，帮他报仇。” 慕容雪轻轻拍着她的背，对玉玲珑说：“现在我们知道了青婆婆的身份，也明白了黑风堂背后的势力。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接下来该怎么办？” 玉玲珑望着雨中的墓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孙老前辈用性命告诉我们真相，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追踪术要学，黑风堂要除，那个勾结他们的朝廷大员，我们也要查出来！”她握紧拳头，“从今日起，我们的情报网不仅要监视黑风堂，更要留意朝廷官员的动向。

青婆婆和烟雨楼的冤屈，我们要一并洗刷！” 就在这时，老周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密信：“姑娘，这是从苏州传来的消息，说王知府突然被调回京城，新任知府明日到任，而且……黑风堂在长江口的走私船并未停航，反而加派了人手，似乎有大人物要亲自押送。”

玉玲珑拆开密信，上面的字迹潦草急促，显然是紧急送出的。她看完后脸色凝重：“王知府是个好官，突然被调走，定是那朝廷大员搞的鬼。新任知府来路不明，我们必须立刻派人去苏州探查。” “我去！”慕容雪主动请缨，“我在苏州人脉熟，正好可以借机打探新任知府的底细。”

玉玲珑点头：“好，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姐妹去，务必小心。我留在乌镇，继续整理情报，练习追踪术。等你消息传来，我们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送走慕容雪后，玉玲珑回到胭脂铺，将《风探秘要》仔细展开。羊皮卷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孙鹤传授技艺时的身影、临终前的叮嘱，却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拿起笔，在空白处写下：“追踪之道，不止于迹，更在于心。心明则眼亮，眼亮则奸邪无所遁形。”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如同江南的低语。玉玲珑知道，前路将更加艰险，黑风堂的追杀、朝廷的暗箭、江湖的风波，都在等着她们。但她不再迷茫，孙鹤的临终托付，青婆婆的隐藏身份，百姓的期盼眼神，都化作了她前行的力量。

她将半梅佩重新挂回脖子上，玉佩贴着心口，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青婆婆和孙鹤都在身边，无声地支持着她。玲珑楼的姐妹们还在等着她，江南的百姓还在盼着她，这场关乎正义与真相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夜深人静时，玉玲珑独自来到后院，按照《风探秘要》上的方法练习追踪。月光下，她的身影轻盈如蝶，每一步都踏在落叶的间隙，不发出一点声响。她能从风吹草动中分辨出远处的脚步声，能从露水的痕迹中判断出经过的人数，孙鹤教的每一个细节，都已融入她的本能。

忽然，她察觉到院墙外有微弱的气息，极淡，却瞒不过她敏锐的感知。她不动声色，继续练习步法，暗中却用眼角余光观察。只见墙头上闪过一个黑影，动作极快，显然是个高手。 玉玲珑心中一动，没有声张，反而故意露出一个破绽。

那黑影果然中计，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直扑她的后心。就在他即将得手的瞬间，玉玲珑猛地转身，玲珑刀已经出鞘，刀光如月华般照亮了对方的脸——竟是个面容娇媚的女子，嘴角还带着一丝狡黠的笑。 “好身手！不愧是玲珑楼楼主。”

女子收回攻势，拱手笑道，“在下苏媚儿，奉杭州江湖义士之命，特来相助姑娘。” 玉玲珑收起刀，认出她正是之前传来消息说重创杭州黑风堂分支的苏媚儿。她眉眼弯弯，顾盼间带着万种风情，却又透着一股精明干练。 “苏姑娘远道而来，辛苦了。”

玉玲珑微笑着说，“快请进，我们正好有要事相商。” 苏媚儿跟着她走进内堂，看到桌上的《风探秘要》，眼睛一亮：“这不是烟雨楼的追踪术秘籍吗？姑娘竟得到了它？” “说来话长。”玉玲珑将孙鹤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包括青婆婆的身份和朝廷势力的牵扯。

苏媚儿听完，脸色也严肃起来：“我在杭州也查到一些线索，说黑风堂最近和京城里的一位公公来往密切。看来孙老前辈说的没错，他们背后确实有朝廷撑腰。”她凑近玉玲珑，压低声音，“而且我还听说，那位公公掌管着锦衣卫，手段狠辣，凡是查到他们秘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玉玲珑心中一凛：“锦衣卫？难怪黑风堂如此嚣张，原来是有他们撑腰。” 苏媚儿笑着端起茶杯：“不过姑娘也不必担心。锦衣卫虽厉害，却也不是铁板一块。我在杭州认识几个江湖前辈，他们与朝中一些正直的官员有交情，或许能帮我们打探消息。”

她眨了眨眼，风情万种，“而且，论起勾心斗角、扮猪吃老虎，我们女儿家可不输给那些男人。” 玉玲珑看着她自信的笑容，心中的沉重散去不少。有苏媚儿这样机灵聪慧的帮手，有慕容雪在苏州探查，有小蛮和姐妹们打理乌镇的情报网，还有孙鹤留下的追踪之术，她们一定能在这场步步惊心的较量中，找到一线生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胭脂铺的屋檐。玉玲珑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挑战在等着她们。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玲珑楼的姐妹，有支持她们的百姓，有青婆婆和孙鹤的期望，更有心中不灭的正义之光。

追踪之术已入门，情报之网在铺开，而隐藏在黑风堂背后的朝廷黑手，也即将浮出水面。这场关乎江南命运的决战，正朝着更加惊心动魄的方向发展，玉玲珑和她的姐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