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命案专案录 第7章 作案日记的碎片

晨雾如纱，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连续数日的秋雨让泥土变得松软泥泞，每一脚踩下去都会留下深深的印记。刘桂兰几乎是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她就领着老秦和小苏，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冲向那片让她恐惧又肩负着希望的果园。潮湿的雾气打湿了她的裤脚，冰冷的感觉顺着布料蔓延上来，但她浑然不觉，全部心思都系在那个昨晚发现的油布包上。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昨天还堆积如山的麦秆堆，此刻已被彻底翻乱，干枯发黄的麦叶散落得到处都是，如同被野兽践踏过。她昨晚亲眼所见、那个藏着惊天秘密的黑色油布包裹，已不见了踪影。旁边地窖的木门大敞着，像一张沉默嘲笑的黑口，借着微弱的天光能看到里面的泥土被翻动得更加凌乱，新土旧土混杂，仿佛在仓促间被反复搜寻过什么。地窖深处还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脚印，边缘清晰，显然是新近留下的。

就在这！就在这里的！我昨晚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刘桂兰急步冲上前，徒劳地用手扒拉着冰冷的麦秆，声音带着哭腔，因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她的手指在麦秆间急切地翻找，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泥土和碎叶。除了几根纠缠在一起的、不知属于谁的长发，她只从麦秆根部捡起了一小片边缘参差不齐的黑色油布碎片，质地和颜色与她昨夜所见一般无二。那片碎片只有巴掌大小，边缘有明显的撕裂痕迹，像是被人粗暴地从整块布上扯下来的。

小苏立刻戴上手套，接过那片小小的油布碎片。她先是用便携式强光手电仔细照射布料的纹理，接着凑近鼻尖仔细嗅了探，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随后她又取出便携式检测仪进行初步扫描。上面有微量的汽油残留，成分与案发现场提取的样本一致。她的语气凝重，布料的织法和染料也与之前案发现场发现的纤维样本吻合。他肯定察觉到你动过这里的东西，所以连夜回来，把关键物证转移了。

老秦没有急于进入地窖，他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整个果园。他的视线掠过每一棵果树，每一片草丛，最后定格在果园边缘那条浑浊的灌渠上。渠边湿润的泥泞里，有几道明显的、新鲜的拖拽痕迹，那痕迹宽约三十公分，深约五公分，方向直指远处那座在晨曦中若隐隐现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废弃砖窑。痕迹边缘还散落着几片被扯碎的麦叶，上面的露水尚未完全蒸发。

他不敢带着东西走太远，目标太大，风险太高。老秦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多年刑侦工作历练出的直觉，顺着灌渠找！重点搜查那座砖窑！小苏蹲下身，在拖拽痕迹的起始点附近，发现了一小片被撕下、揉皱后又部分展平的粗糙牛皮纸。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纸片，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纸片上有着明显的烧灼焦痕，边缘泛黄卷曲，与刘桂兰描述的作案日记封面特征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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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砖窑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顶部几处破洞投下几缕微弱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无数悬浮、飞舞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煤灰、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地面堆积着厚厚的碎砖块和朽烂的木质构件，踩上去发出的碎裂声。在一个角落里，一片泥土明显被翻动过，颜色比周围更深，散发着新鲜的土腥气。窑壁之上，布满了各种杂乱无章的划痕，深一道浅一道，像是有人用指甲或某种尖锐物长期、反复地刮擦刻画，透着一股疯狂的压抑感。有些划痕组成了难以辨认的符号，有些则纯粹是发泄般的乱划。

老秦和小苏打着手电，光束在黑暗中交错扫视。手电的光柱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划出清晰的轨迹，照亮了角落里蛛网的颤动。很快，小苏在那片新翻动的泥土边缘，发现了更多被撕碎的纸张残片。它们大小不一，边缘毛糙，像是被人带着极大的情绪暴力撕扯过。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碎片一一拾起，放在铺开的白色衬布上，尝试着进行初步拼凑。有些碎片上还沾着泥土，需要轻轻抖落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破碎的字句，如同魔鬼的低语，逐渐从拼凑的残片上浮现：

【1986.8 逃到西安… 改名叫王德山… 没人认得…】

【1992.4 第一次… 蓝裙… 骂我穷鬼… 臭外地… 该杀！】

【1995.7 果园… 藏油桶… 没人发现… 安全…】

【...钢锯条... 藏在砖缝... 下次用...】在这行字的旁边，还用笔尖狠狠地戳画着一个歪斜的十字标记，与之前威胁信上发现的标记如出一辙。

老秦的目光死死盯住钢锯条三个字，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和他越狱时使用的工具完全对上了！这日记，就是他所有罪行的自白书！

小苏的指尖停留在一张相对较大的残片上，上面字迹略显模糊，但地点和特征却触目惊心：【双照镇... 农机站... 红围巾...】——这正是第十九起案件，那位红发受害者遇害的地点和她生前常佩戴的饰物特征！

随着更多的碎片被拼凑，一个更加清晰的罪犯画像逐渐浮现。在另一张较大的残片上，他们发现了这样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记录：【她们都该死...看不起外地人...我要让她们记住教训...】字迹在这里变得格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张。而在另一张碎片上，则潦草地写着：【警察都是废物...这么多年都抓不到我...】字里行间透露出极大的狂妄与对执法机关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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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队会议室，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但会议室里依然灯火通明，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专注。巨大的白板上，此刻仿佛成了罪恶的谱图。泛黄的越狱档案复印件、十九位受害者的照片与基本信息、现场勘查照片、以及刚刚拍下的日记残片照片，被密密麻麻地贴在上面，不同颜色的线条将它们错综复杂地连接起来，勾勒出一条横跨十二年的血腥轨迹。

老秦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几张关键日记残片的放大拓印照片，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他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深色的汗渍，显然已经连续工作了很长时间。同志们，现在，证据链已经非常清晰了！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缺乏睡眠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即将收网的决绝，王德山，就是一九八六年从东北劳改农场利用钢锯条越狱脱逃的强奸犯王万明！他化名潜伏到西安，利用修渠工和农机零工的身份作为掩护。一九九二年四月，因遭受辱骂，积压的扭曲心理爆发，实施了第一次谋杀，此后便以麦田、砖窑、农机站这类偏僻场所为猎场，连续作案。他通过焚烧下身毁灭生物证据、制造跨区假象、甚至胁迫他人、嫁祸无辜来干扰侦查，其反侦察能力极强！而这本被撕毁的作案日记，与他的越狱档案，以及我们掌握的所有物证，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指向他的证据闭环！

小苏操作着投影仪，调出了刚刚收到的技术报告。投影仪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在白墙上投下清晰的影响。果园麦秆堆发现的长发，经过dNA比对，与第十九起案件，也就是双照镇红发受害者的dNA分型完全一致！从油布碎片上提取的汽油残留物，经过色谱分析，其成分与所有案发现场提取的助燃剂样本高度吻合，可以认定为同一种来源。她切换幻灯片，展示出一张复杂的化学成分分析图，现在，我们只差最后一步——找到被他转移的、更完整的日记和那根作为作案工具以及他越狱象征的钢锯条！并且，将他本人，缉拿归案！

一名负责信息整合的年轻警员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警觉：秦队，苏姐！日记残片里反复提到了红围巾，结合他外出时常携带目标相关物品的习惯，这会不会...是他选择下一个目标的特定标志？他指着白板上第十九位受害者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确实围着一条鲜艳的红色围巾。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个发现的重要性。老秦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雷家寨村的位置：立即通知所有在外巡逻的车辆，重点留意佩戴红色围巾的独行女性！特别是傍晚时分，在学校、工厂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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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雷家寨村被一层灰蒙蒙的暮色笼罩，潮湿的麦雾从田野间升起，贴着地皮缓缓流动，带来阵阵阴冷的寒意。刘桂兰正在自家灶台前准备晚饭，心神不宁。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焦虑的脸上，明明灭灭。她手中的锅铲无意识地在锅里搅动着，心思早已飘到了窗外。

突然，一阵熟悉的、低沉而有力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村里的寂静。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王万明那辆旧摩托特有的轰鸣，排气管似乎有些问题，总是发出噗噗的杂音。

她心头一跳，蹑手蹑脚地蹭到窗户边，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屏息向外窥视。只见王万明骑着他那辆漆皮脱落的旧摩托车，正从她家门前不远的土路上驶过。车后座，用麻绳牢牢捆缚着一个熟悉的方形金属油桶。而更让她瞳孔骤缩的是，他的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个颜色极为扎眼的红色无纺布袋，袋子看起来鼓鼓囊囊，里面装着的物品轮廓，隐约像是一条...围巾？

红围巾！

日记残片上的三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转身扑向炕头那部老式座机电话，颤抖着手指，以最快的速度按下了老秦留给她的那个紧急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秦警官！他出去了！王万明骑摩托车出去了！带着油桶！还...还拿着一个红布袋！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尖利，他可能...可能又要去找戴红围巾的人下手了！！

电话那头，老秦的声音瞬间绷紧：跟上他！确定方向！保持距离，绝对保证自身安全！我们立刻出动！

挂了电话，一股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勇气支撑着刘桂兰。她悄悄拉开院门，借着渐浓的暮色和路边杂物的掩护，远远地跟在那个轰鸣的摩托车尾灯后面。她看到摩托车拐上了通往郭杜街道的主路，车速不快，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郭杜街道...那里有一所中心小学，傍晚时分，正是老师们下班、学生们被接走的时候...刘桂兰的心猛地揪紧了——第十九个受害者，就是一位乡镇小学的老师！这一次，他的目标，难道又是...？

她躲在路边的杨树后，看着摩托车的红色尾灯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是一双嗜血的眼睛。远处的天际，最后一抹晚霞正在消退，黑夜即将降临。而在这场光明与黑暗的交替中，一场关乎生死的追捕，正在悄然展开。刘桂兰紧紧攥着衣角，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