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命案专案录 第3章 旧棉袄与胶鞋

清晨的雾还没散，县局化验室的电话就打到了沈河的办公室。听筒里传来老周的声音，沉稳而干脆：“结果出来了，井口的人发血型，与张大山家属提供的血样一致。”

沈河捏着电话，沉默了几秒，只说了一句：“辛苦。”挂断电话，他把“张大山”三个字重重地写在黑板上，和“王建军”并排。粉笔划过板面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把小刘叫进来，把消息简短交代了一下，然后说：“把两起失踪案的家属都请过来，我们一起梳理一下共同点。”

上午十点，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刘桂花抱着孩子，眼圈还是红的；张大山的母亲低着头，手不停地绞着衣角。沈河把问题写在黑板上，一条一条地问，一条一条地记。

“你们的丈夫，是不是都因为家里急用钱，才出去找活？”

刘桂花点头：“他说砖窑日结十块，能先把孩子的药钱垫上。”张大山的母亲也点头：“家里欠着队里的口粮钱，他说去几天就回。”

“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介绍的吗？穿什么，骑什么车？”

刘桂花回想：“穿旧棉袄，蓝的，洗得发白。黑胶鞋。骑一辆二八自行车，车把缠着黑胶布。”张大山的母亲也说：“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车。”

“他们走的时候，是不是都说去的地方很近，当晚或第二天就回？”

两个女人同时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沈河在黑板上写下三条共同点：穷、急需钱；旧棉袄、黑胶鞋、二八自行车；说去近处、当晚或次日回。他放下粉笔，语气放缓：“我们会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

会后，他把小刘留在局里整理材料，自己则带着老周再次下村。他们没有直接去李存根家，而是绕到了村边，去找一个人——哑巴李大爷。

李大爷住在村头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门前种着一棵老槐树。见沈河他们来了，老人有些紧张，又有些警惕。沈河从包里掏出一包茶叶，递过去，又用手势比划，示意他别害怕。

“我们想问问，上个月，你在河边，看到过什么？”沈河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河边”“火”“袋子”。

李大爷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了指北洼的方向，又指了指地上的麦垛，双手比划“烧”的动作，最后用手往下一按，示意“埋了”。

沈河和老周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神色。老周把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递过去，李大爷接过笔，笨拙却清楚地写下了一个日期：上月十五。

“那天下午，你看到谁在河边烧东西？”沈河继续比划。

李大爷皱着眉，用力想了想，然后在纸上画了一辆自行车，又画了一个大大的袋子，最后指了指李存根家的方向。他还指了指自己的旧棉袄，又指了指脚上的鞋，示意那个人穿的是旧棉袄和黑胶鞋。

“你能带我去你说的那个麦垛吗？”沈河问。

李大爷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拿起靠在门边的拐杖，带着沈河和老周，沿着田埂向北洼走去。

路上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走到一处麦垛前，李大爷停下脚步，指了指麦垛根部，然后用手比划“埋”的动作。

沈河蹲下，开始小心地拨开麦秆。老周则在一旁用小刷子轻轻清理。没挖多久，他们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又挖了几厘米，老周的刷子碰到了什么硬物。

“有东西。”老周压低声音。

他们用手一点一点把土拨开，露出了一堆已经烧得发黑的灰烬。灰烬里混杂着一些没烧干净的编织袋碎片，还有几颗纽扣。其中一颗纽扣上，隐约能看到“牡丹”两个字，只是已经被烧得有些变形。

“牡丹牌。”老周用镊子把纽扣夹起来，递给沈河，“张大山的衣服上，是不是这种？”

沈河想起张大山家属的描述，点了点头。除了纽扣，灰烬里还有一小块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被烧得卷了起来，像是老式手电筒的零件。

“把这些都收了。”沈河说，“回去化验。”

回到村里，沈河没有急着去找李存根，而是先去了供销社。老王看到他们，赶紧把手里的账本合上，迎了出来：“沈同志，又来啦？”

“老王，你上个月十五号，是不是见过李存根骑车载着大编织袋，往河边去？”沈河问。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啊，那天我还跟他打招呼，他说去河边洗袋子。我当时就嘀咕，哪有人洗袋子要去河边的。”

“他穿什么衣服？”

“旧棉袄，蓝的，洗得发白。黑胶鞋。车是二八的，车把缠着黑胶布。”老王说得很肯定。

“你确定是十五号？”

“确定。那天我闺女过生日，我记得清楚。”

沈河心里的线索图又清晰了几分。他谢过老王，转身直奔李存根家。

李存根正蹲在院子里劈柴，看到沈河进来，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笑：“沈同志，又来啦？”

沈河没有绕弯子，直接把那颗“牡丹牌”纽扣拿了出来，放在他面前：“这颗纽扣，你认识吗？”

李存根的眼睛瞬间睁大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挤出一句：“这……这是我捡的。”

“捡的？”沈河盯着他，“在哪捡的？”

李存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就……就在路上。具体……具体哪条路，我也记不清了。”

“那你再看看这个。”沈河把那块金属片也放在他面前，“你见过这个吗？”

李存根的嘴唇抖了抖，额头上开始冒汗。他的眼神在纽扣和金属片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寻找一个可以脱身的缝隙。

“我们还在麦垛下找到了这些。”沈河平静地说，“还有一些烧过的编织袋碎片。你上个月十五号下午，不是说在家劈柴吗？可供销社的老王说，他看见你骑车载着大编织袋往河边去了。李大爷也说，他在河边看见你烧东西，然后埋在麦垛下。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存根的脸色彻底垮了。他的腿一软，几乎要坐倒在地，勉强扶着墙才站稳。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我……我……”

“我还想看看你的旧棉袄和自行车。”沈河趁热打铁，“你说过，棉袄洗了没干，车也坏了。我们就看看，确认一下。”

李存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连连摆手：“不……不用了吧。棉袄真的没干，车也真的坏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只是确认一下。”沈河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没有问题，看一下又何妨？”

李存根沉默了几秒，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他突然抬起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那……那好吧。等我把柴火劈完，就去拿。”

“现在就去。”沈河说。

李存根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迅速被一层阴翳盖住。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那……那你们等一下。”

他转身进了屋。沈河和老周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玉米秆发出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屋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找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李存根从屋里出来，手里空无一物。

“我……我刚才找了一下，棉袄还没干，晾在屋里。车……车也确实坏了，在后院。”他支支吾吾地说，“要不……要不你们改天再来？”

沈河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李存根，我最后问你一次。棉袄和车，到底能不能看？”

李存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游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不方便。”

“好。”沈河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那我们就走法律程序。申请搜查令。到时候，我们会把你家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一遍。”

李存根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出了院门，沈河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他对老周说：“他在拖延时间。申请搜查令的同时，让小刘加强盯梢，一刻也不能放松。”

老周点头：“我回去把今天的灰烬和纽扣做加急鉴定。”

“还有，”沈河顿了顿，“查一下上个月十五号的风向。如果李大爷说的是真的，河边烧东西，灰烬会被风吹向麦垛方向，这能作为旁证。”

“明白。”

他们正准备上车，突然听到村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沈河走过去，隐约听到“北洼闹鬼”“昨晚又哭了”的字眼。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昨晚他也听到了类似的说法。现在想来，这更像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让村民不敢靠近北洼，不敢靠近河边和麦垛。

“小刘！”沈河喊了一声。

“到！”小刘从一个角落里跑出来，他已经在附近盯了一夜。

“从现在开始，重点盯河边和北洼的麦垛。一旦发现有人靠近，立刻报告。”

“是！”

沈河抬头望向北洼的方向。风从那边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路线：申请搜查令、加强盯梢、连夜化验、锁定证据。李存根越是拖延，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而沈河，最不怕的，就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