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林村深处,山影如墨,将姬子卿那座孤零零的小院拥在怀中。
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一方小小的窗口,顽强地抵抗着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向外泼洒出一团橘黄温暖的光晕。
窗内,姬子卿笔记本电脑风扇发出低沉的嗡鸣,与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交织,编织成这方天地里唯一的声响。
屏幕上,光标在文档的空白处孤独地闪烁,仿佛一个迷失在宇宙尽头的旅人,茫然无措。
姬子卿的指尖悬停在键盘上方,久久未曾落下。
灵感如同干涸河床下的暗流,明明能感知到它在深处涌动,却无法凿开坚硬的表面,引其喷薄。
这恼人的阻滞感,几乎成了他夜复一夜的伴侣。
他叹了口气,目光从折磨人的空白文档移开,带着一丝逃避的意味,投向旁边浏览器最小化的图标。
鼠标轻点,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屏幕上铺展开来。
《治愈恋人》复播的直播画面瞬间挤满了屏幕。
炫目的灯光,精心布置的粉色布景,空气里仿佛都飘荡着被调音师精心处理过的甜蜜笑声。
幕后镜头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李寒霜依旧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招牌微笑,掌控着全场节奏,而围绕在她身边的,是节目组在风波后紧急拼凑出的全新“恋人”组合。
一位以硬汉形象着称的动作明星,正略显笨拙地试图把一颗葡萄喂给身旁穿着蓬蓬裙、笑容甜得发腻的新晋女团成员。
两人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排练过度的僵硬,眼神偶尔触碰,便像被烫到般飞快闪开。
屏幕下方,弹幕如同密集的蜂群,疯狂滚动:
“救命!这工业糖精齁得我嗓子疼!”
“硬汉哥的手在抖!他是不是怕被裙子上的亮片扎到?”
“这女的谁啊?笑得好假,眼神里根本没东西!”
“怀念苏蔓在的时候……至少看着真实点……”
“节目组是不是觉得我们是傻子?这也能叫‘治愈’?”
喧嚣的弹幕几乎要盖过画面本身。
姬子卿皱着眉,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将弹幕的透明度调至最低,只留下那片虚假繁荣的舞台。
他并非热衷此道,只是《治愈恋人》这个名字,连同它近期掀起的滔天巨浪,早已超越了娱乐圈八卦的范畴,成为了某种社会情绪的宣泄口。
苏蔓的名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在那些刻意制造的甜蜜泡泡下无声地涌动,随时准备刺破这脆弱的表象。
就在几天前,一个寻常的深夜,几张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偷拍照片引爆了整个网络。
照片的主角,正是那个曾经在《治愈恋人》中以率真、甚至带点小脾气俘获不少观众好感的苏蔓。
拍摄地点是城郊一家格调幽静的私房菜馆后巷,时间显示已是凌晨一点多。画面里,苏蔓裹在一件宽大的风衣里,帽檐压得很低,正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靠得极近。
男人戴着口罩和棒球帽,辨识度为零,只能看到苏蔓微微仰着脸,似乎在急切地说着什么,一只手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几张连续的照片,捕捉到的是一种远超节目剧本的、近乎失控的焦灼与亲密。
标题更是触目惊心:“《治愈恋人》人设崩塌!苏蔓深夜密会神秘男,荧幕甜蜜全是演?!”
一石激起千层浪。
节目组精心编织的“真实恋爱”童话被瞬间撕开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
质疑、谩骂、失望、嘲讽……海啸般的舆论顷刻间将节目组和所有相关人员淹没。
赞助商震怒的电话铃声在深夜响彻制作公司的走廊,要求解释,甚至威胁撤资。热搜榜上,“苏蔓密会”、“治愈恋人骗局”、“心疼XXX”等词条以血红的姿态高高悬挂,灼烧着每一个相关人员的神经。
节目停播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甚至比上一次更为浓重。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节目组员工的肩头,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味道,那是无数个连夜召开的紧急会议燃烧掉的咖啡和香烟。
姬子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鼠标上滑动,屏幕上的画面切到了李寒霜的特写。
那张永远精致、带着无可挑剔笑容的脸,此刻在姬子卿眼中却像是戴着一副沉甸甸的黄金面具,每一个上扬的嘴角都牵扯着看不见的丝线,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舞台。
镜头扫过那对新的“荧幕情侣”,动作明星肌肉紧绷,试图展现“铁汉柔情”,剥开一颗糖的包装纸都显得笨拙而刻意;女团成员的笑容像是用胶水固定在了脸上,甜得发腻,眼神却空洞地掠过搭档的肩膀,投向虚无。
观众不是傻子,弹幕里那些刻薄的调侃如同细密的针,隔着屏幕都能刺得人生疼。
“公关团队在燃烧生命值。”
姬子卿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纯粹的陈述。他太清楚这套流程了。当真相成为无法承受的负累时,唯有制造更耀眼、更喧嚣的幻象才能转移视线。资本的力量开始隆隆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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