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县的阳光,有种被群山滤过的清澈。姬子卿站在那座刚买下的老屋前,仰头望着屋顶。花了他十五六千块钱,青黑色的瓦片层层叠叠,像老鱼身上陈旧的鳞甲,不少地方已经碎裂、凹陷,透出底下深色的朽木椽子。屋角那棵老桃树虬枝盘曲,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又被山风吹起,打着旋儿,有几片就沾在了他沾着灰尘的肩头。
一百平,砖木结构,墙壁是粗糙的黄泥抹就,时间在上面刻下了纵横的沟壑。很旧,很破。但姬子卿看着它,眼底却映着山野的清光。五亩流转来的薄田就在屋后不远,沿着山坡铺展,泥土带着新翻的湿润气息。这便是他全部的家当,用那张冰冷银行卡里微不足道的一小角换来的安宁。
第一件事,便是屋顶。
一架斑驳的木梯斜靠在墙边。姬子卿踩上去,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动作不算快,甚至带着点生疏的笨拙——体力值8已经达到了优秀运动员水准,足以支撑他稳稳当当地在屋顶行走,却不足以让他立刻变成一个熟练的泥瓦匠。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那些松动的、碎裂的瓦片,露出底下糟朽的椽木。腐烂的木屑簌簌落下,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他需要替换新的木条,再覆上结实的青瓦。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廉价的棉质T恤,额角的汗珠滚落,砸在脚下的瓦片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晒得皮肤发烫。
这种感觉……很真实,很粗糙,带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与京都别墅里恒温恒湿、纤尘不染的虚假舒适截然不同。他专注于指尖下每一片瓦的契合,听着山风穿过新铺瓦片缝隙时发出的细微呜咽,心头那片被五百万买断的空茫,似乎正被这实实在在的劳作一点点填满。
老桃树巨大的树冠在院中投下浓荫。姬子卿坐在树下的石墩上,就着山泉啃着从镇上买来的冷馒头。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光斑,在他沾满灰尘和汗水的脸上跳跃。他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是他用铅笔清秀像极了艺术品的字列出的清单:
粗陶碗 × 4
竹筷子 × 10双
厚底生铁锅 × 1
大号铝水瓢 × 1
盐、散装酱油、醋
糙米 二十斤
菜籽油 一小桶
劈柴斧头 × 1
……
下午,他搭着村里唯一那辆突突冒烟的三轮“蹦蹦车”,颠簸着去了十几里外的镇集。
集市喧嚣而鲜活。
空气里混杂着牲畜的膻气、油炸食物的焦香、劣质香水和汗水的味道。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鸡鸭鹅的聒噪,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噪音。姬子卿背着个半旧的竹背篓,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里。他的容貌太过出挑,即使穿着最普通的旧衣,也引来不少侧目,但他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寻找清单上的东西。
在杂货铺油腻腻的玻璃柜台前,他指着里面粗粝的土陶碗:“这个,四个。” 声音平静。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利落地拿出四个碗摞在一起,碗边还带着烧制时留下的微小气泡和黑点。“三块一个。”
“能便宜点不?一起拿。”姬子卿自然地接话。
“十块钱拿走!”老板娘挥挥手。
“成交。”他掏出手机扫码支付成功。
在铁匠铺门口,他掂量着一把沉甸甸、黝黑无光的生铁锅,手指敲了敲锅底,发出沉闷的声响。“就这个。”锅很沉,背在背上,像一块冰冷的铁坨。
在粮油店,他买了一大袋糙米,粗糙的麻袋磨着肩膀。又打了散装的酱油和醋,深褐色的液体灌进塑料壶里。菜籽油用一个小铁皮桶装着,油香浓郁。最后,他在杂货铺角落找到一把刃口雪亮的劈柴斧头,木柄粗糙但趁手。
回去的路上,“蹦蹦车”在山路上颠簸跳跃,背篓里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夕阳将连绵的山峦染成金红,晚风带着凉意吹散白日的燥热。
姬子卿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山野景色,看着远处自家老屋屋顶上那几片新换的、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的青瓦,一种久违的、带着疲惫的踏实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
京都。云顶餐厅。
“水晶宫阙”是它更广为人知的名字。悬浮于城市之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落地玻璃幕墙外,是璀璨如流淌星河的城市夜景。脚下,是万丈红尘的繁华喧嚣,而这里,只有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冰冷而奢华的光晕,天鹅绒地毯吸走所有脚步声的极致安静,以及空气里若有若无、昂贵到令人心颤的雪松与白麝香氛。
靠窗的最佳观景位。巨大的水晶吊灯垂下万千棱镜般的光束,在光可鉴人的黑曜石桌面上投下细碎迷离的光斑。纯银的烛台里,细长的白蜡烛无声燃烧,火焰稳定得没有一丝摇曳。桌上铺着浆洗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雪白亚麻桌布。
萧山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手工西装,袖口处镶嵌的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幽深的光芒。他面容俊朗,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柔。此刻,他微微倾身,隔着桌子,修长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柳如烟搁在桌面、略显冰凉的手背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