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江湖 第112章 布纹里的月光

月光淌进染坊时，正落在那缸紫藤色的染液里，泛着层银闪闪的光。小樱蹲在缸边，手里捏着根银线，线头在水面上轻轻点，漾出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像把月光搅成了碎银。

“还没睡？”梭子背着个布包从外面进来，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轻响，“李木匠说你要的小竹绷做好了，我给你捎回来了。”

布包里露出个巴掌大的竹绷，边缘刻着圈细密的紫藤花纹，是梭子白天偷偷加的工。小樱接过来，指尖划过那些刻痕，忽然发现竹绷角落还藏着个极小的“梭”字，刻得又浅又急，像怕被人发现。

“刻得比上次那竹管好。”她故意把“好”字说得含糊，眼角却瞥见梭子耳根红了。

梭子转身去灶房倒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粗瓷碗，碗里盛着紫苏茶，茶面上漂着片新鲜的紫苏叶。“阿婆说睡前喝这个安神，”他把碗往石桌上放，“你这几天为了赶展览的绣品，熬得眼圈都青了。”

小樱捧着茶碗，热气模糊了视线。竹绷放在旁边，月光透过绷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格子，像块迷你的织布机。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针线笸箩里翻出块“雾蓝”碎布：“你看，我试着用银丝绣了片紫苏叶。”

布面上的叶片边缘微微卷曲，银丝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倒真像沾了露水的样子。只是叶梗处的针脚有点乱，显然是绣到一半慌了神。

“比我那小梭子强多了。”梭子拿起碎布，指尖轻轻碰了碰银丝，“这叶尖的弧度，像咱菜畦里刚长出来的那片。”

小樱心里一动，那天她确实蹲在菜畦边看了半晌紫苏叶，没想到被他瞅见了。风从染坊的窗缝钻进来，吹得晒架上的蓝布轻轻晃，影子投在墙上，像片流动的云。

“展览结束后，”梭子忽然说，“咱们去后山采野紫藤吧？李木匠说山顶有片老藤，开的花是深紫色的，染出来的布能泛金光。”

“真的？”小樱眼睛亮了，“那得带个大竹筐，再多叫几个人，不然背不动。”

“叫阿婆和记者姐姐？”

“叫！还要让张木匠给咱们做个新染缸，专门染紫藤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忘了时间，直到灶房传来阿婆的咳嗽声，才惊觉已近深夜。梭子收拾竹绷时，忽然发现小樱的针线笸箩里，放着个没绣完的荷包，底色是紫藤色，上面用靛蓝线绣了半只小梭子，针脚细细密密，显然下了大功夫。

他悄悄退出去，带上门时，听见屋里传来银线穿过布面的轻响，像月光在织梦。

第二天一早，小樱发现竹绷旁边多了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缕更细的银丝，还有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石面上用靛蓝颜料画了片紫苏叶，旁歪歪歪扭扭写着“叶尖要翘”。

她捏着鹅卵石笑了，阳光透过染坊的窗棂照进来，落在“雾蓝”碎布的银丝上，闪得人心里发暖——原来有些心意，就像这布纹里的月光，不用明说，也能在时光里，织出最温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