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南岸,南楚中军大帐。
往日里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慢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焦躁与压抑。
帅帐内,满地的酒坛碎片和被撕碎的战报。
征北大将军萧琦,那个曾经站在船头端着热酒,扬言要踏平江北的统帅,此刻披头散发,满眼血丝,在帐中来回踱步。他的战袍扣子解开了一半,显得格外狼狈。
“萧大将军。”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主帅的虎皮交椅上传来。
监军太监手里捏着一块绣花手帕,捂着鼻子,似乎嫌弃这里的汗臭味,眼神却阴毒如蛇:
“您这‘征北大将军’的名头倒是响亮,怎么连手底下的几个兵都管不住?咱家可是听说,昨儿个在渡口,那个叫老马的弓箭手,当众抽了监军的耳光?”
萧琦停下脚步,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公公,那是意外……”
“意外?”太监冷笑一声,“长公主的手谕已经到了。这种目无尊上、带头抗命的兵痞,必须剐了!把他的皮剥下来,挂在旗杆上!以儆效尤!”
“不可!”
萧琦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公公!老马是跟随我十年的老兵,他在军中威望极高!如今军心本就不稳,若是杀了他,恐怕……恐怕会激起兵变啊!”
“兵变?”太监站起身,兰花指几乎戳到萧琦的鼻子上,“萧琦,你是在威胁咱家?还是说……你也想造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帐帘被掀开。
一名满头白发的心腹老军医,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低着头走了进来。
“大帅,喝口汤吧,消消火。”
老军医走到萧琦身边,借着身体的遮挡,在递过汤碗的瞬间,将一封皱皱巴巴,上面还沾着斑驳药渍和血迹的信,迅速塞进了萧琦的手心。
萧琦浑身一震,看向老军医。
老军医眼眶微红,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大帅……这是从老家拼死送出来的……送信的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萧琦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老家?萧家镇?那里……不是已经被划为疫区了吗?
他背过身,用宽大的袖子挡住监军的视线,颤抖着手拆开了那封信。信纸很粗糙,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找人代写的,但语气……是他无比熟悉的母亲的口吻。
“琦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咱们萧家镇,差点就死绝了啊……”
“那瘟神太狠了,全镇的人都烂了皮肉,你爹……你爹前天没挺住,已经走了……”
萧琦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官府的人来了,说是要封路。我们以为是来救命的,结果……他们封死了所有的出口,还在镇子四周堆满了柴火,要放火烧死我们……说是为了不让瘟疫传出去。”
萧琦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信纸被他捏得皱成一团。
烧死?
他在前线为长公主卖命,长公主在后方要烧死他全家?!
“多亏了那一群穿着灰衣服、戴着怪面具的北方人(大周医疗队)啊……他们不顾官兵的箭雨,翻墙进来,他们给你娘喂了苦药,撒了白灰,还把你爹的尸体好好安葬了……”
*“那个领头的神医说,他是奉大周摄政王之命来救人的,琦儿……娘这条命,是‘敌人’给捡回来的啊……”*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萧琦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长公主那张美艳却冷酷的脸,又浮现出叶玄在江对岸高呼“孤救你们”的身影。
何为忠?何为奸?
我保的是什么家?卫的是什么国?
这大楚……这要烧死我母亲、却把土地割让给异族的大楚……还值得我萧琦效忠吗?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东海海面。
浓重的海雾如同白色的裹尸布,笼罩着波涛汹涌的大海。
“呼——呼——”
海风吹散了迷雾,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数百艘造型狰狞,挂着黑色骷髅旗的东瀛安宅船,正如同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逼近了南楚那漫长而空虚的海岸线。
旗舰之上,东瀛浪人首领九鬼嘉隆,正站在船头,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嘴唇。
他手里拿着一张南楚的布防图,上面原本密密麻麻的驻军标记,此刻大多已经被画上了叉——因为那些军队都被调往了北方,去和叶玄对峙。
“呦西……”
九鬼嘉隆发出了夜枭般的怪笑:
“那个愚蠢的长公主,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北边,现在,这沿海富庶的姑苏城,就像是一个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的女人,正在等着我们去临幸。”
他拔出腰间的倭刀,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陆地轮廓:
“不用管谁输谁赢!我们只管抢!”
“抢光他们的丝绸!抢光他们的白银!抢光他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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