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南岸,薄雾笼罩的芦苇荡。
“呜呜……娘,我怕……”
江面上,一艘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渔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晃,船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妇孺,她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哭声随着江风飘荡,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船头,一个年轻的少妇死死抱着怀里的婴儿,她的额头上全是虚汗,显然已经有些低烧。
她拼命地摇着橹,想要划向北岸,划向那个传说中有药汤、有活路的地方。
然而,在距离岸边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死神拦住了她们。
岸上,南楚的弓箭手营已经列阵完毕。
数百张强弓被拉满,锋利的狼牙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直指那艘无助的小船。
“射!都给我射!!”
一名身穿紫袍的监军太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挥舞着令旗,尖利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黑板:
“那是通敌!那是把瘟疫带给敌人的奸细!长公主有令:全线封江!片板不得下水!违令者斩!株连九族!!”
在他身后,几十名手持鬼头刀、满脸横肉的督战队士兵,正凶神恶煞地在弓箭手身后巡视,谁敢手软,下一秒脑袋就会搬家。
弓箭手方阵中,老马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是个当了二十年兵的老卒,杀过人,见过血,这双手本来很稳。
但今天,他觉得自己连弓都握不住了。
他的目光透过箭簇的准星,死死地盯着船头那个正在拼命摇橹的少妇。
那少妇虽然满脸憔悴,头发凌乱,但在她的发髻上,却扎着一根已经褪了色的红头绳。
那是三年前,老马离家当兵那天,在村口的货郎那里,花了十文钱,亲自给刚出嫁的妹妹二丫买的。
“那是二丫……”
老马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怀里抱着的……是俺没见过面的外甥……”
“她只是想活命……她只是想去对面讨一碗药喝……她有什么错?!”
“老东西!发什么愣!!”
就在老马迟疑的瞬间,监军太监那是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冲了过来。
“啪!”
一记响亮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老马满是风霜的脸上,抽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你想造反吗?!给我射!射死那个女人!不然咱家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
老马被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伤口,看着指尖的鲜血。
那一刻,他眼中的恐惧,犹豫,卑微……统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了绝境,退无可退的疯狂与决绝。
“射?”
老马低声呢喃了一句。
他猛地转过身,手中的长弓并没有射向江面,而是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不计后果地抽在了那个监军太监那张白净的脸上!
“啪嚓!”
坚硬的柘木弓背在巨大的力量下直接断裂,太监的鼻梁骨瞬间粉碎,整张脸像开了染坊一样鲜血飞溅。
“啊!!”太监惨叫着倒飞出去,像一条死狗一样摔在地上。
“去你妈的长公主!!!”
老马扔掉断弓,指着地上的太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那是俺妹!!谁敢动她,老子就杀谁!!”
这一声吼,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江岸上。
所有的弓箭手都愣住了。督战队也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最老实,最听话的老兵油子,竟然敢动手打监军。
“反了!反了!给我杀了他!!”太监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声嘶力竭地嚎叫。
督战队刚要冲上来。
“当啷。”
老马身边,一个年轻的弓箭手突然松开了手,把箭射向了天空。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当啷,当啷……”
成百上千支箭矢被扔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那些平日里只会服从命令的士兵们,此刻却用一种冷漠到令人心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督战队。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们敢动老马一下试试?
督战队的队长看着那几百双通红的眼睛,咽了口唾沫,举起的刀怎么也不敢落下。
这不是哗变,没人喊造反,也没人冲锋。
但这比哗变更可怕。整条防线陷入了死一般的“消极罢工”。
皇权,军令,威严……在这一刻,在亲情和生存面前,统统失效了。
画面横移千里,西凉边境大营。
帅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
拓跋锋看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十二道金牌,眼神空洞。
“大帅!不能回啊!!”
副将胡雷跪在地上,把战刀狠狠地插在桌子上,眼含热泪:
“国主昏庸,听信阉党谗言!您这一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必死无疑啊!”
“咱们手里有十五万铁骑!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反了!杀回黑石城,清君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