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医断诡录 第3章 金焰之惑

“绿野苗圃”位于镇南河湾处的边缘地带，规模不大，但培育的花木种类繁多，是附近居民购买盆栽和绿植常去的地方。李廷和贺强刚走近苗圃范围，一股异常浓郁的花香便随风扑面而来。

这香气不同于寻常花卉的清雅芬芳，带着一股辛窜、燥烈的底调，初闻似乎有种提神的感觉，但多呼吸几下，便觉得鼻腔黏膜有些干涩刺激，甚至心头会隐隐泛起一丝无名的烦躁感。

李廷立刻放慢了脚步，眉头紧锁。单是这气味，就已经表现出明显的“辛散升浮，性偏温燥”的特性，这与肝气升发太过、引动内风或化火的病机高度吻合。

走进苗圃，一片灼热耀眼的橙红色映入眼帘。那“金焰凌霄”确实名不虚传，藤蔓粗壮，缠绕着搭好的廊架蓬勃生长，花开得极其密集繁盛。花瓣是鲜艳的橙红色，比传统凌霄花色更暖，在阳光下确实有种火焰跳动的视觉感，花朵形态类似漏斗，簇拥在一起，显得格外热烈。花心深处，颜色更深，近乎赭红色。

“李医生？贺主任？您二位怎么有空过来了？”苗圃老板孙师傅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的中年人，看到他们，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迎了上来。他手上还沾着些泥土。

“孙师傅，这新开的藤本月季……就是叫‘金焰凌霄’的吧？长势真不错。”贺强先开了口，指着那片醒目的花海。

“对对对！就是‘金焰凌霄’！”一提到这个，孙师傅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是我一个搞园林的朋友从南方一个育种基地弄来的新品种，说是抗性好，开花猛，颜色也喜庆！您二位看，这才移栽过来一个多月，就爬满了整个廊架，花开得跟火似的！最近可是咱们这儿的‘网红’打卡点，好多年轻人专门过来拍照呢！”

“这花的香味，好像特别浓？”李廷不动声色地询问，同时仔细观察着花朵和叶片。

“可不是嘛！”孙师傅用力点头，“这香味，闻着特别醒脑！我自己待在苗圃里，都觉得这些日子精神头特别足，干活都不觉得累！”

李廷心中暗沉。孙师傅常年从事体力劳作，身体强健，或许暂时能耐受，甚至因为这种辛散之气暂时感到“提神”，但这类似于透支精力，长久浸润，很可能暗中耗伤人体的阴液。而那些本身就有肝肾阴虚、或肝气不舒、或肝血不足基础的居民，则直接引发了各种病症。

他走近花架，轻轻托起一簇盛放的花朵。花瓣肥厚，触感略带韧性，凑近时，那股燥烈的香气更加明显。他集中精神，尝试引导一丝自身的气感去细微感知。

刹那间，他感到眉心（上丹田）位置有轻微的胀满感，一股燥热向上浮动的气息似乎被引动，同时右侧胁下（肝区）也有隐隐的气机窜动感。

这花的气息，竟然能如此直接地扰动人体上部的阳气和中焦的肝气！

“孙师傅，您引进这种花之后，有没有人尝试用它泡水喝？或者有没有大量采摘回去放在室内的？”李廷神情严肃起来，追问道。

“泡水喝？那倒没听说。”孙师傅摇摇头，“不过这花又好看又香，确实有不少附近的居民，特别是些喜欢打扮家里的女士，会摘几支带回去插花瓶里，说是满屋子都香喷喷的，能持续好几天呢！”

插在室内！李廷心头一紧。在密闭空间里，这种花的燥烈之气浓度更高，对人体的潜在影响更大！柳晓梅的烘焙坊，会不会也摆放了这种花？

至此，李廷基本可以断定，这所谓的“金焰凌霄”，极大概率就是此次河湾镇居民肝系疾病集中异常的环境致病源！这种经过人工选育或可能来自特殊生长环境的新品种植物，其自身禀赋的气性发生了偏颇，辛温燥烈，升散走窜之力极强，犹如一味药性猛烈的“风药”被挥发到了空气中。春季人体肝气本就偏于旺盛，再长期受到这种外源性“风火”之气的熏染，无异于火上浇油，导致不同体质基础的人，以各自不同的形式，表现出肝系统的功能紊乱。

“孙师傅，”李廷语气郑重地说，“这种‘金焰凌霄’的香气过于辛烈燥热，长期吸入，很可能对身体健康不利，容易导致头晕、失眠、烦躁、血压波动等问题。镇上最近有不少人出现类似症状，我们初步排查，高度怀疑与长期接触这种花的浓郁香气有关。建议您立刻通知所有购买或获赠此花的居民，立即停止在室内摆放，并建议您本人也考虑暂停大规模培育和销售这个品种。”

“啊？有这种事？”孙师傅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难以置信和心疼，“这花……这么漂亮，怎么会对人不好呢？我……我投了不少钱引进的……”

贺强也上前一步，语气严肃：“老孙，李医生的专业判断我们是信得过的。涉及这么多居民的健康问题，不能大意。你这花，恐怕真的需要立刻下架处理。”

孙师傅看着自己苦心培育、如今正当花期的“明星产品”，又看看李廷和贺强不容置疑的表情，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唉……既然李医生和贺主任都这么说了，肯定有道理。我……我这就给知道买了这花的客户打电话，也把牌子挂出去说明情况。苗圃里的这些……唉，也尽快处理掉。”

李廷却摆了摆手：“处理是必须的，但方法要稳妥。此物虽为致病之源，但天生万物，各有其性。其性虽偏颇峻烈，若经过严谨研究，掌握其特性，或许在极端特殊的病理情况下，能以其偏性纠正人体的偏性，比如用于治疗某些深度的寒湿痹症。但在那之前，必须严格管控。请允许我采集一些不同部位（花、叶、茎）的样本带回实验室进行进一步分析，包括可能的挥发物成分检测。其余植株，建议您集中登记管理，在我们没有得出最终安全评估前，切勿再扩散。”

他小心地采集了处于不同开花阶段（花苞、初开、盛放）的花朵，以及部分叶片和嫩茎，放入专用的样本袋中。

病因源头似乎已经找到，接下来便是针对性的治疗干预和公共卫生建议。

李廷回到卫生院，首先梳理了所有相关病人的情况，根据每个人具体的证型，重新优化了治疗方案，在方剂中普遍加入了白芍、酸枣仁、五味子等具有酸敛、柔肝、安神作用的药材，旨在对抗和平衡那“金焰凌霄”辛散升发太过的不良影响。同时，通过社区公告和逐一通知的方式，紧急建议所有居民，立即检查并移除家中可能存放的‘金焰凌霄’鲜切花或盆栽，保持室内良好通风。

然而，就在李廷以为这次群体性健康事件可以逐步得到控制时，一个紧急电话打到了他的诊室——是之前那位因“肝风内动”出现手颤的木艺工作室陈师傅的家人打来的，称陈师傅在按时服药后，病情非但没有稳定，反而在今天上午突然加重，出现全身肌肉僵硬、四肢不自主抽搐、颈项强直、牙关紧咬、意识模糊的症状！

这是引发了急惊风！（类似现代医学中的急性惊厥、强直-阵挛发作）

李廷的心猛地一沉。这“金焰凌霄”的“风火”邪气，对于某些特殊敏感体质或原本就有潜在肝阳亢盛、阴虚风动基础的人来说，危害竟然如此迅猛酷烈！

他立刻提起急诊药箱，冲出诊室，跳上车，急速赶往陈师傅家。

这看似只是“上火”表象背后的“风邪”，其破坏力远比初步判断的要凶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