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医断诡录 第2章 肝风暗动

一旦疑虑的种子种下，便如同遇春雨的藤蔓，在李廷心中迅速蔓延生长。他开始有意识地留意近期所有前来就诊，主诉中包含头晕、头痛、耳鸣、目眩、视物模糊、烦躁易怒、失眠多梦、胁肋部不适等症状的病人。

初步统计的结果让他暗自心惊。

短短一周之内，具有类似症状的患者，连同最初的周老师、赵大牛和柳晓梅，竟然达到了十一人！年龄跨度从**岁的小学生到八十多岁的社区老人，职业涵盖学生、公司职员、个体经营者、退休人员、工厂工人等。他们的症状核心，都围绕着头面清窍的功能紊乱和筋脉失于濡养，病变的脏腑定位，都清晰地指向了肝系统。

更让李廷感到棘手和警惕的是，这些病人的脉象，虽然都指向肝的异常，却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差异性，几乎构成了一部肝系疾病脉象的微型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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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阳上亢型：以退休教师周明远为代表，脉象弦细而数，尺脉弱，是阴虚阳亢，虚阳上浮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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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火上炎型：以建筑工人赵大牛为代表，脉象弦硬搏指，有力而躁动，是肝经实火炽盛，向上冲逆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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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血不足型：以烘焙店主柳晓梅为代表，脉象细弦而涩，充盈度差，是肝血亏虚，脉道不充，兼有轻度血行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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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气郁结型：新增一位银行柜员张薇，因近期工作压力巨大，表现为情绪抑郁、喜叹息、胸胁胀痛，脉象弦紧，如同按在绷紧的细弦上，是气机郁滞不通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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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风内动型：社区手工木艺工作室的负责人陈师傅，五十多岁，近期出现不明原因的手指细微震颤，脉象弦细而劲急，给人一种触摸刀刃边缘的紧张感，是阴血亏虚，肝风即将内动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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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湿热型：一位经常应酬的销售人员刘先生，体型偏胖，平素喜食肥甘厚味，嗜酒，此次伴有口苦、恶心、小便黄赤，脉象弦滑而数，舌苔黄厚腻，是湿热蕴结肝胆，疏泄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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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人，呈现出至少六种以上与肝相关的典型脉象和证型！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河湾镇居民的身上，依据每个人不同的体质基础和生活状态，精准地拨动了那根属于“肝”的琴弦，奏响了音调、节奏各异，但主旋律相似的病态乐章。

这绝非用春季肝气升发过旺，或者个体偶然发病所能合理解释的！

李廷坐不住了。他利用休息时间，再次逐一、仔细地询问了所有症状类似的病人，详细了解他们近期的饮食来源、饮水情况、作息规律、工作强度、情绪波动、居家环境、日常活动范围等等，试图找到那个隐藏的共同暴露因素。

答案纷繁复杂。有人常去镇中心的超市，有人喜欢在河边步道散步，有人近期更换了家用洗涤剂，有人单位办公室新装修……共同点微乎其微。唯一确凿的共同点是——他们都生活在河湾镇，在过去的一两个月里，都呼吸着这片土地上空的春日空气。

“问题很可能出在环境因素上。”李廷对闻讯前来了解情况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负责人，也是他的老朋友贺强说道，语气十分凝重，“春气通于肝，这是天人相应的自然规律。但如果我们的生活环境中，存在某种能够特别引动、甚至过度激发肝气的‘异常因子’，就可能放大这种自然影响，导致肝系统功能紊乱的人群性爆发。”

“异常因子？”贺强眉头紧锁，他负责社区公共卫生多年，嗅觉敏锐，“李医生，你的意思是……可能存在某种污染物？类似之前的工业污染？还是有人为投毒的可能？”

“不一定是传统意义上的毒物，也未必是人为故意。”李廷摇头，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感知那无形的空气，“天地之间，万物皆有其属性，相互影响。如果某处的地气因为某种原因发生偏颇，或者环境中引入了某种本身特性就过于偏激的植物、矿物，其散发的气息长期弥漫，潜移默化之下，同样能够扰动人体气血平衡。《黄帝内经》讲‘风气通于肝’。如果自然界流动的风，掺杂了不正之气，化为邪风，就最容易伤害肝系统。”

他停顿了一下，整理着思路，继续分析：“这些病人的症状虽然各异，但核心病机都与‘风’、‘火’的特性相关。肝属木，对应风，其生理特性是升发、条达，但也容易亢奋、动摇。我高度怀疑，在我们镇上，存在某一个或一类源头，其性质具有辛散、躁动、升发太过的特点，就像一个不断向外辐射‘风火’能量的污染源，扰乱了整个镇区，特别是人口居住区的气机平衡，尤其针对性地引动了属木的肝系统。”

“某个源头？”贺强追问，“具体可能是什么？植物？花粉？还是别的？”

“可能性很多。”李廷沉吟道，“可能是新引进的观赏植物、花卉，可能是某种工业材料的挥发物，甚至可能是特定区域的地下水脉变动、电磁环境改变等。需要系统地排查。”

他调出河湾镇的电子地图，将十一名患者的家庭住址和主要活动区域一一标注上去。起初，这些标记点看起来杂乱无章，散布在镇区各处。但当李廷使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来区分他们的主要证型（如红色代表肝火旺，蓝色代表肝阳上亢，黄色代表肝气郁结，绿色代表肝血虚等）后，一个模糊的趋势开始显现——症状偏于‘火’、‘阳’、‘热’象的患者（如赵大牛、刘先生），其居住地或工作地更多地集中在镇南区域，靠近河流弯道、日照更充足、新开发楼盘较多的地带；而症状偏于‘虚’、‘郁’、‘湿’的患者（如周老师、柳晓梅、张薇），则更多地分布在镇北区域，那里相对背阴，老旧小区较多，更靠近镇旁的小山丘。

这隐隐暗示，那个无形的“风火”源头可能位于镇南，其散发的气息向南直接而炽烈，催生实热证；向北则可能受到地形、建筑群或自身气机扩散规律的影响，变得郁结不畅，反而更容易耗伤阴血，导致虚证或虚实夹杂证。

“初步判断，这个环境因素的源头，很可能在镇南区域。”李廷的手指在电子地图上划过，圈定了河湾环绕、近期变化较多的那片区域，“老贺，镇南这边，最近一两个月，有没有什么比较引人注目的新变化？比如新开的工地、新种的植物、新设的设施？”

贺强努力回忆着社区巡查记录：“镇南……除了那个新竣工的‘河湾景苑’小区，主要就是沿河的那片公共绿化带，还有几家私人经营的苗圃和花圃……哦，对了！‘绿野苗圃’的老板孙师傅，上个月底好像从外地引进了一批新的观赏藤本植物，据说叫‘金焰凌霄’？开花是橙红色的，爬藤能力很强，开花时一片火红，香味也挺浓郁，吸引了不少人去拍照打卡。”

金焰凌霄？

李廷心中猛地一动。凌霄花本身在中药里就有活血化瘀、凉血祛风的作用，其性偏凉，但生长习性攀附向上，带有一定的“升散”之性。如果经过品种改良，命名为“金焰”，其颜色转向暖热色调，香气浓郁……这会不会改变了其固有属性，使其变得温燥升散之力更强？必须亲眼见到，仔细辨别其形态、气味，才能初步判断。

“走，我们去孙师傅的苗圃看看！”李廷当机立断。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一片据说如火焰般燃烧的“金焰凌霄”，或许就是搅动河湾镇一池春水，引动诸多“肝风”暗流的那只无形之手。

而此时，在镇南“绿野苗圃”中，那片迎风怒放、色彩灼目的“金焰凌霄”，正肆无忌惮地将其自身那躁动而偏颇的气息，混入温柔的春风，无声无息地送往河湾镇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进居民的生活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