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九月十二。
绵竹城外,李自成大营灯火通明,一片欢腾。与远处沉寂的绵竹城,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几日接连的胜利,让这支曾经狼狈不堪的部队重新找回了自信。
夜色下的篝火一堆堆燃起,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士兵们因酒意和兴奋而涨红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烤牛羊肉特有的焦香,混杂着劣质酒水的辛辣气味。
粗犷的笑声、划拳声、吹嘘战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胜利的喧嚣。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热烈。
李自成高踞主位,满面红光,举杯对众将道:“诸位弟兄!满饮此碗!他娘的,这张献忠也不过如此!什么火牛阵,什么奇兵包抄,在咱们面前都是土鸡瓦狗!哈哈哈!”
他笑声酣畅淋漓,引得帐下众将纷纷举碗附和。
刘体纯一口饮尽碗中酒,抹了把络腮胡上的酒渍。
“陛下说得极是!那张献忠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前日关宁军突然出现,那阵势,嘿,直接把那老小子吓破了胆,现在像只缩头乌龟,死死躲在绵竹城里,连头都不敢冒了!”
端坐下首的牛金星闻言,优雅地捋了捋颌下清须,接口道:“刘将军所言不差。吴三桂此番率关宁铁骑突然现身蜀地,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想必是林经略的安排。”
“有关宁军这等强援在侧,形成掎角之势,张献忠已是瓮中之鳖,我军拿下绵竹,荡平四川,指日可待!”
“牛先生说得对!”李自成更加开怀,大手一挥。
“来人,去请林天那边派来的几位顾问过来,就说俺请他们一同庆功,顺便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亲兵领命而去。帐内推杯换盏,气氛愈加热烈。唯有坐在李自成左下首的李岩,手中虽端着酒杯,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他性格沉稳,总觉得这两日的胜利来得有些过于顺利,关宁军的出现也透着蹊跷,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不多时,那亲兵去而复返,脚步匆匆,面色古怪。
他快步走到李自成身边,低声道:“陛下……”
李自成正与刘体纯说笑,被打断后有些不悦,瞥了亲兵一眼:“嗯?这么快便回来了?顾问们呢?怎么没随你一同前来,是已经歇下了?”
“回陛下,几位顾问……不在他们的营帐中。”
“不见了?”李自成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大惊小怪什么?派人去营外找找!”
“陛下,”亲兵的声音带着惶恐,“他们的营帐已经空了,随身行李、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测量器械,全都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下了这个。”说着,他双手呈上一封以火漆封口的信函。
帐内的喧闹声不知不觉小了下去。
李自成醉眼朦胧地接过信,随口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守营的弟兄说,昨日傍晚出的营,说是去勘察地形。”
李自成撕开信封,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突然,他整个人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九月的川西坝子,夜晚虽已有凉意,可绝对算不得冷。此刻的李自成,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陛……陛下?”坐在他身旁的牛金星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了一声。
李自成恍若未闻,他的瞳孔收缩,死死盯着信纸上的字迹,信是林天写的。
闯王亲启:
“见字如面。顾问离营,是林某之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能帮你一时,帮不了一世。闯王啊,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四川之事,好自为之。”
落款处盖着林天的私印。
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李自成的心头。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动作之大差点带翻了面前的酒案。体内残存的酒意,顷刻间散了大半。
“陛下,信上……信上说了什么?”李岩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忍不住出声询问。
李自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他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手,将信递给了身旁的李岩。
李岩连忙接过,牛金星、刘体纯等人也立刻围拢过来。
帐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几人飞快地扫过信上内容,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牛金星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这……林经略他……他这是要撒手不管了?这如何是好?”
刘体纯性子更急,一把抢过信纸,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有几位顾问,咱们的火枪队怎么办?那些新式战术,火力轮射,兄弟们还没完全……”
他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就噎住了。帐内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两个月他们之所以能扭转颓势,甚至压着张献忠打,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些顾问的训练和指导。
失去了这些,他们这支队伍,似乎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支流寇气息未脱的“闯军”。
李自成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他端起酒杯想喝一口,却发现手抖得厉害,酒水洒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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