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七月初二。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德州城,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梦乡,多铎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矗立在南城门楼上,手扶着冰冷的垛口,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正死死盯着城外明军大营,像是在熬鹰一般。
那个该死的王五,麾下的劳什子磁州军,接连几日昼夜不分的佯攻,让他连觉都不敢睡,生怕下一波的攻势就变成了真招。
此刻他的身心已是疲惫不堪,身体所遭的罪尚且还好,比之更甚的是心里所受的煎熬,着实不好受。
望着城外明军大营中突然增多的火光,直觉告诉他,今天的动静不太一样了。明军营中的火把比往常多了一倍,其间隐约传来阵阵战马嘶鸣和兵甲碰撞之声。
“王爷。”
身后一声传来,正是大学士刚林,他此时也未休息,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近,沙哑的声音传入了多铎耳中。
“那些南蛮子正在集结,看这架势,今天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多铎没有回头,目光仍在死死盯着城外,手指无意识地在敲击着城墙。
“将士们状态如何?还能战吗?”
刚林沉默片刻,低声道:“满洲兵尚可一战,但汉军营……已经断粮两天了。今早又有十几个饿晕在城头,那些汉人个个怨气很大。再这样下去,恐怕……”
多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打开武库,把所有存粮都分给满洲兵和蒙古兵。至于那些汉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刚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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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曙光终是划破了天际,照亮了城外密密麻麻的明军阵列。
辰时初刻,战鼓擂响,声震四野。大军三路齐出,如潮水般向德州城涌来。
中军大旗下,周镇目光锐利,对身旁两员大将道:“今日必破德州!王军长,你率本部磁州军攻东门;吴将军,你领关宁军攻西门,那边守军相对薄弱一些,压力没那么大;至于山东军的儿郎们,随我攻北门!”
王五摩拳擦掌,咧嘴一笑:“早就等这一天了!”
吴三桂微微颔首,目光复杂地望向德州城墙。那里面的汉军营,还有不少他曾经的袍泽,今日却要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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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外,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赵猛带着第一标的精锐,冒着箭雨向前推进。历经了前番数次的血战,这支队伍剩余的人数已是不多了,但眼下还活着的,个个都称得上是百战余生的老兵,悍勇无匹。
赵猛身上的伤还未愈,此时也是披甲上阵。“今日就是为咱们标战死的弟兄们报仇的时候!跟着老子冲!杀鞑子!”
他大吼一声,第一个攀上云梯。
城头上,满洲兵拼死抵抗。尽管饿了两天,这些八旗精锐依然凶悍异常。一个白甲兵挥舞顺刀,接连砍翻了三个登上城头的山东军士兵。
“他娘的!”人老成精的李铁柱见状,抱起一块城墙砖狠狠砸去。砖块正中白甲兵面门,砸得他踉跄后退。赵猛趁机一个箭步上前,战刀贯穿对方胸膛。
但更多的满洲兵在其后涌了上来。双方在城头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不绝于耳,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多铎亲自在城头督战,手上的顺刀已经砍得卷刃。他看着越来越多的山东军登上了城头,心中不免涌起了绝望之感。
“王爷!东门告急!”一个传令兵连滚爬爬地跑来,“汉军营……汉军营反了!”
多铎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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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东门处,此刻已是一片混乱。
汉军营参将马得功看着自己手下那些饿得东倒西歪的弟兄,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锵”地拔出佩刀,砍翻了一个试图阻止暴动的满洲校尉。
“弟兄们!那些满洲鞑子不把咱们当人看,连口粮都不给,咱们何必还为他们卖命?”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兵颤声道:“可是将军,造反是要诛九族的啊……”
“诛九族?”马得功冷笑,“老子头先摆在这里,等他多铎来砍老子!他娘的,眼下爷们自身都活不下去了,还管他那些?打开城门,迎我汉家天师入城!”
“打开城门!”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汉军士兵,见自家将军都这般说了,当下纷纷响应,很快就控制了东城门。
眼见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王五在城外看得一脸懵逼,可在他看到了东门内那些暴乱的汉军士兵,顿时明白了过来,他脸色大喜:“我磁州军的儿郎们,全都给老子杀进去!”
磁州军如潮水般涌入东门。守城的满洲兵猝不及防,顿时陷入混乱。一个牛录章京试图组织抵抗,被城内几天前还让自己随意打骂,却不敢反抗的汉军士兵们给乱刀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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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的情况同样危急。
吴三桂望着城头上还在抵抗的满洲兵,心中百感交集。旬月之前,他还像这些人一样,为清廷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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