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曾经的天府之国,如今已彻底沦为了修罗场。
巴山蜀水间,再也寻不见往日的富庶与安宁,唯有冲天的烽烟与弥漫不散的血腥气。
初时占据了极大优势的大西军,本来打的李自成一行节节败退。
可在获得林天的支援后,李自成的大顺军如同缓过劲儿的鬣狗,疯狂的反扑了回去。
两方都失去了理智,在这片破碎的山河里死死纠缠,撕咬不休。
战火所过之处,城池残破,田野荒芜。十室九空并非虚言,侥幸存活的百姓面如菜色,眼神空洞,在废墟间麻木地翻寻着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易子而食的惨剧,早已不再是传闻。
就在这两大巨头激战正酣的夹缝里,一支更加凄惨的军队,正在川北的崇山峻岭间艰难挣扎。
他们是左良玉的残部。
自芜湖仓皇西窜,这支曾经雄踞长江中游的强军,如今已彻底褪去了往日荣光。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踏入川北之地,指望能在这乱世中寻得一线生机。
可现实给了他们最无情的打击。
先是“大西皇帝”张献忠,紧闭门户,视他们为潜在的威胁,拒不相容。随后,连看似态度暧昧的李自成,在权衡利弊后,终究也只是送来几句不痛不痒的“婉言谢绝”,实则不愿接纳这支已成累赘的败军。
真正的丧家之犬,莫过于此。
最终,他们只能退缩到广元与保宁(今阆中)交界的偏僻山区,依靠地势险要,勉强苟延残喘。
兵力已不足鼎盛时十一,旌旗褴褛,甲胄不全,士兵们个个面带菜色,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四处漏风,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
曾经叱咤风云的一方枭雄,左良玉左大帅,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此刻的他正躺在简陋的行军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连续的惨败、以及日益沉重的病痛,如同无数把钝刀,早已将他的精气神凌迟殆尽。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皆是人间至悲。
左梦庚跪在榻前,紧紧握着父亲枯槁的手,泣不成声。这个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此刻脸上只剩下惶恐与无助,丝毫不见将门虎子的气概。
李国英站在一旁,亦是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一双虎目布满了血丝,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主帅,又瞥了一眼不成器的少帅,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懑。
“父帅……您要坚持住啊……”左梦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似乎是听到了儿子的呼唤,左良玉浑浊的眼睛微微转了一下,他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大……势……已去……” 他的声音微若游丝,几乎难以分辨,“悔……悔不该……当初……”
他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后悔没有及早与林天和解,是懊恼不该轻易放弃经营多年的武昌老巢,还是追忆这一生纵横捭阖,最终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辜负了昔日“平贼将军”的威名?
千言万语,万般思绪,最终都堵在了那干裂的喉咙里。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中最后一丝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父亲!”
“大帅!”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悲声。左良玉,这个曾经拥兵数十万、雄踞长江中游的军阀,最终在这异乡的荒山野岭中,潦草地结束了自己充满争议的一生。
主帅的轰然倒下,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左良玉残部本就粮草断绝,军心涣散,此刻更是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每天夜里,都有士兵趁着夜色悄悄逃离营寨,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他们宁愿去面对山中的豺狼虎豹,也不愿留在这座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活死人墓”里。
留下的,也大多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他们机械地执行着命令,但每个人都清楚,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李国英强忍着悲痛,与几名亲信草草料理了左良玉的后事。不过是一口薄棺,一方浅坑,一堆新土,一块临时削制的木牌。一代枭雄,最终归宿竟如此简陋。
处理完这一切,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召集左梦庚以及仅存的几名核心将领,商议最后的出路。
“少帅,诸位将军,”李国英声音沙哑,“如今大帅仙逝,我军粮尽援绝,前有张献忠虎狼之师,后有李自成不容我等,这川北于我们……已是绝地了。”
左梦庚瘫坐在椅子上,早已六神无主,只会喃喃道:“李叔,……我全听你的,全……全凭你做主……”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资格偏将,叹了口气,面露苦涩。
“李将军,道理我们都懂。可还能去哪里?回湖广?那林天如今势大,正愁没借口收拾我们。去云南?山高路远,弟兄们还能走得到吗?只怕半路就死绝了!”
此言一出,帐内再次陷入死寂。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是啊,天下之大,竟似乎没有他们这支残军的立锥之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