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崇祯十三年,时值正月末。
严寒尚未完全退去,磁州城外的土地依旧冻得硬邦邦。在向阳的坡地上,已能见到些许顽强冒头的嫩绿草芽。城内,持续月余的清理和重建工作初见成效,主要街道的废墟已被清走,损毁的房屋或用木石勉强修补,或干脆拆除,腾出空地。一种劫后余生的秩序,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艰难地重新建立。
林天站在新筑起的东门内墙哨塔上,俯瞰着内外。内墙呈弧形,高约两丈,以毛石为基,夯土为体,外层包裹着拆毁废墟得来的青砖,虽然粗糙,却显得异常坚固。墙头预留的射击孔后,隐约可见值守士兵的身影。外墙那个巨大的缺口依旧存在,但内墙的存在,使得整个东门防御体系焕然一新,不再门户洞开。
“将军,按照您的吩咐,内墙后方预留的空地,已平整完毕,可作为屯兵和机动区域。两侧与外墙连接的甬道也已完成,守军可快速增援外墙任何一段。”王五指着下方解说道。经过月余调养,他气色好了不少,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与干练。
林天点了点头:“外墙的修补不能停,但重点转向加固现有墙体和完善防御设施。檑木、滚石需常备,火油、金汁的制备也要抓紧。”
“明白。另外,韩承主理的‘善后厘金局’近日与城西赵家庄谈妥了一笔交易,用我们缴获的部分破损兵器,换回了五十石粮食和二十头猪羊。虽然不多,但能稍稍改善伙食,提振士气。”
“韩承此人,倒是机敏。”林天想起那个主动投军的书生。月余下来,韩承不仅将文书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在筹措物资、与地方打交道方面也展现出不俗的才能,已被林天破格提拔为参军,协助处理民政。
“确实,有他分担,许多琐事顺畅不少。”王五赞同道。
校场上,杀声震天。新编的三个守备营正在进行日常操练。经过一个多月的严格训练,这些新兵蛋子已然褪去了不少青涩,队列整齐,号令森严。虽然动作还带着僵硬,但眼神中已有了军人的锐气。
林天和王五巡视校场。老兵们作为骨干和教官,分散在各队中,以身作则,纠正动作,讲解要领。陈默正带着一队刀盾手练习格挡劈杀,他动作狠辣,要求严苛,新兵们在他手下叫苦不迭,但进步也最为明显。
“手臂抬高!没吃饭吗?想想死在城墙上的弟兄!你们现在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陈默的吼声如同炸雷。
另一侧,来自黑山堡的老兵则在指导火铳手进行装填和射击训练。燧发枪数量有限,只能轮流使用,大部分时间新兵们只能用木棍练习动作流程。即便如此,他们对这种犀利火器充满了渴望和敬畏。
“将军,按照目前进度,再有两月,这三个营便可初步成型,担任守备任务。但若要与闯军老营野战,还差得远。”王五评估道。
“不急,稳扎稳打。”林天道,“兵者,凶器也,未练精熟,驱之上阵无异送死。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除了军事训练,思想上的整合也在悄然进行。林天定期会召集军官和士兵代表,亲自讲解为何而战,强调军纪、荣誉和保境安民的责任。他摒弃了明军中常见的虚文缛节和森严等级,更注重实际能力和战功,营造出一种相对公平、注重实效的氛围。虽然时间尚短,但这种不同于旧式军队的风气,已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这支新生的力量。
周青的情报网络在战后迅速恢复并向外扩展。他带来的消息好坏参半。
“将军,刘宗敏败退后,并未远离,其在邯郸一带收拢溃兵,舔舐伤口,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不过,李自成在开封城下攻势受挫,损失不小,暂时无力给予刘宗敏太多支援。”
林天看着地图,手指点在邯郸位置:“刘宗敏新败,士气受挫,短期内应无力再攻磁州。但他就像一头受伤的饿狼,盘踞在侧,终究是心腹之患。”
“此外,”周青继续道,“据各地眼线回报,因开封被围,河南大批流民北逃,涌入北直隶南部诸府县,各地官府无力赈济,饥民塞道,治安混乱。甚至……出现小股土匪趁乱劫掠。”
流民……林天目光微凝。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乱世之中,人口是最宝贵的资源。
“可有办法,引导部分流民前来磁州?”林天问道。
周青沉吟道:“属下可以派人散播消息,就说磁州林将军击溃流寇,城内正在招抚流亡,垦荒屯田,只要肯卖力气,就有一口饭吃。只是……如今磁州自身粮草也不宽裕,吸纳太多流民,恐怕……”
“我知道。”林天打断他,“我们不能照单全收。优先吸纳青壮和有手艺的工匠,拖家带口者,需评估其劳力。来了,就要纳入管理,参与劳作,不能坐吃山空。这件事,你和韩承商议着办,定个章程出来。”
“属下明白!”
关于磁州大捷的封赏终于姗姗来迟。除了那道早已下达的“都督佥事”虚衔,兵部终于拨付了区区三千两饷银和五百石粮食,对于需要重建的磁州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随同赏赐而来的,还有一道措辞严厉的申饬,斥责林天“擅专”、“耗费过甚”,责令其“恪守本分,不得擅启边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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