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磁州城内的积雪被踩踏成泥泞,与暗红的血渍混合,冻结成一片片污浊的冰壳。持续三日的哀悼期已过,城头依旧飘扬着素幡,但一种不同于战时绝望的、带着沉重生机的忙碌,开始在这座饱经摧残的城池中弥漫开来。
林天站在东门那处巨大的缺口前,这里已经清理出了一条通道,但两侧焦黑崩塌的墙体依旧触目惊心。民夫和士兵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用拆毁废墟得来的砖石木料,以及从附近山上开采的毛石,艰难地填补着这个创伤。进度缓慢,但每个人都在埋头苦干,因为他们知道,这堵墙关乎所有人的生死。
“将军,按照目前的进度和材料,要将缺口恢复到战前状态,至少需要两个月。而且,我们缺少石灰和糯米浆这类粘合材料,新垒的墙体恐怕不够坚固。”负责督造的王五脸上带着忧色。
“不必完全恢复原状。”林天目光扫过缺口内外,“在此处,依托两侧残存墙体,向内收缩,构筑一道‘瓮城’式的弧形内墙。墙体不必如外墙般高大厚重,但需预留射击孔和炮位。如此一来,即便外墙再被突破,敌军进入此地,也将面临三面火力夹击。”
王五眼睛一亮:“将军此计大妙!如此既可缩短工期,节省材料,又能增强防御!末将立刻去安排!”
林天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仅是东门,南门以及其他几处破损严重的地段,也要酌情修建此类内墙或棱堡雏形。我们要把磁州城,变成一个让任何来犯之敌都感到棘手的刺猬。”
“是!”
兵源的补充是当务之急。磁州守军经此一役,骨干损失惨重。林天并未急于大规模招募新兵,他深知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
他首先做的是对现有残存部队进行整编和强化。所有伤兵得到优先救治和抚恤。幸存的老兵,尤其是经历过血战考验的骨干,被提拔为各级军官和士官。陈默带来的百名黑山堡士兵,以其出色的战斗技能和纪律性,被分散编入各队,作为训练种子和基层军官的补充。
张铁头凭借其顽强的生命力挺过了危险期,虽然内伤还未痊愈,需要长期调养,但林天依旧让他挂名参将,负责新兵选拔和军纪督察,利用其凶悍的威名震慑宵小。
基调定好后,林天发布了募兵令。条件苛刻:只招募十八至三十岁,身家清白,身体健壮,且有家眷在磁州或其周边可控范围内的良家子。待遇从优:一经入选,立即发放安家粮,军饷实发,绝不克扣,战死抚恤优厚。
告示一出,应者云集。磁州血战,林天率军死守的事迹早已传遍四方,其“公平、悍勇、护民”的形象深入人心。许多在战乱中失去家园、渴望一条活路和报仇机会的青壮纷纷前来投军,其中甚至不乏一些读过几年书、心怀抱负的破落书生。
募兵点设在西城校场。考核严格异常,不仅要测试力气、耐力,还要考察反应、服从性和基本的道德品性。林天亲自到场监督,王五、周青等人负责具体甄别。
“你,为何投军?”林天问一个面容黝黑、眼神倔强的年轻人。
“回将军!小的家在北边,被鞑子毁了,爹娘都死了!听说将军杀鞑子、杀流寇都不含糊,小的想跟着将军,杀贼报仇!”年轻人声音洪亮,带着恨意。
林天点了点头,记下了他的名字。有血仇,有动力,是可造之材。
“你呢?”他又问一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青年。
“晚生……晚生读过几年圣贤书,然见这天下糜烂,生灵涂炭,觉文章无力救国。闻将军以孤城抗数万贼兵,保境安民,心向往之,愿效犬马之劳,虽不能持刀杀贼,亦可处理文书、协理粮饷,略尽绵薄。”青年有些紧张,但语气诚恳。
林天打量了他一番:“可会算数?可能吃苦?”
“算数尚可,吃苦……晚生愿意学!”
“留下,先去书记营报到,若不堪用,再行淘汰。”
严格的筛选下,首批只招募了五百合格新兵。但这五百人,身体素质和精神面貌都属上乘。林天将他们与经过整编的四百多名老兵混编,重新组建了三个守备营,每营三百人。由王五兼任中军营守备,另外两名在血战中表现突出的老哨总提拔为左右两营守备。
黑山堡,孔文清在接到林天的求援信后,立刻行动起来。他几乎掏空了黑山堡八成的储备,筹集了五百石粮食、一批打造好的兵器甲胄、以及匠作营这几个月积攒的所有火药和合格燧发枪,组成一支庞大的运输队,由副千总陈默(留守那位)亲自率领,沿着之前陈默(前往磁州那位)探明相对安全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向磁州进发。这支补给队,对于元气大伤的磁州而言,无疑是续命的甘霖。
京城,关于林天的争论并未因皇帝的旨意而平息。廖大亨等人并未放弃,他们利用言官风闻奏事的权力,不断搜集甚至编造关于林天“跋扈”、“收买人心”、“与不明势力(暗指黑山堡)往来密切”的“证据”,持续上奏。虽然暂时未能动摇崇祯对林天“戴罪图功”的处置,但这些奏章如同慢性毒药,不断侵蚀着皇帝对林天的信任。朝廷允诺的粮饷,在户部和兵部的推诿下,依旧遥遥无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