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100章 殿选惊变

三月初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本是踏青赏春的好时节，然而紫禁城内却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穆与紧张。今日，便是殿选之期，一场关乎后宫未来格局、牵动无数人心弦的大戏，即将在庄严肃穆的体和殿上演。

天色未明，我便已起身梳洗。今日我需以协理六宫、暂掌凤印的婉妃身份，主持整个殿选流程，虽非主角，却是至关重要的操盘手。挽月为我梳了一个庄重的高髻，戴上一套点翠头面，身着石青色缂丝凤穿牡丹纹吉服，既显威仪，又不至过于张扬，抢了今日真正主角——皇帝与太后（虽不出席，但其象征意义仍在）的风头。

辰时正刻，我和德妃、端嫔等高位妃嫔先行抵达体和殿侧殿等候。德妃今日一身绛紫色百鸟朝凤宫装，珠环翠绕，妆容精致，眉宇间带着志在必得的矜持。端嫔则依旧素雅，只穿了件湖蓝色绣缠枝莲的常服，神色平静无波。我们彼此见礼，寒暄几句，言语间皆是冠冕堂皇的预祝选秀顺利之词，但眼神交汇处，却各有盘算。

巳时初，皇帝驾临。他身着明黄色龙袍，面色沉静，威仪天成，端坐于体和殿正中的九龙宝座之上。我和德妃、端嫔按品级坐于下首左右两侧。殿内香炉熏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氛庄重得近乎压抑。

殿选正式开始。司礼监太监高唱：“宣，初选通过秀女上殿觐见——！”

殿门缓缓开启，六名身着统一浅粉宫装、低眉顺眼的秀女，在引礼太监的引导下，迈着细碎的步子，鱼贯而入，在殿中一字排开，跪伏在地，齐声道：“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各位娘娘，娘娘千岁！”

声音清脆，却难掩颤抖。这些豆蔻年华的女子，她们的命运，将在今日被决定。

皇帝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淡淡道：“平身。”

“谢皇上。”秀女们起身，垂首侍立，不敢直视天颜。

按照流程，先由内监逐一唱名，报上秀女的家世、年龄、才艺。然后皇帝会简单问话，或让秀女展示才艺，最后由皇帝决定去留。入选者赐香囊，落选者赐花枝。

前几批秀女，大多家世清白，才貌中上，皇帝问话也多是例行公事，或留或黜，并无太多波澜。德妃偶尔会在一旁温言补充一两句某位秀女的家世如何清贵、才情如何出众，看似公允，实则多在为她属意的那几位（如安远侯府二小姐）铺垫。我则谨守本分，只在皇帝垂询时，才依据之前核查的档案，客观陈述秀女情况，绝不妄加评议。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当唱名到那位曾“意外”扭伤脚踝的江南孙姓秀女时，我注意到德妃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孙秀女伤势已愈，今日打扮得格外清丽脱俗，一曲琵琶弹得如泣如诉，皇帝听罢，微微颔首，问了其家乡风物，孙秀女对答得体，声音柔婉，颇得圣心。最终，皇帝赐下了香囊。孙秀女激动得眼圈微红，叩谢隆恩。我心中稍慰，这至少表明，我的干预起到了一定作用，保证了相对公平。

但德妃的反击，很快便来了。轮到那位与安远侯府有亲、德妃极力推荐的李尚书家千金李秀女时，她表现得出奇地“出色”。不仅容貌明艳，一曲惊鸿舞更是跳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博得满堂彩。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眼中也露出了些许赞赏。德妃适时笑道：“皇上，李小姐这支舞，颇有当年先帝时梅妃娘娘的风范呢。” 此言一出，皇帝神色微动，似有追忆之色。眼看李秀女入选已成定局，甚至可能获得高位份。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李秀女舞毕谢恩，正要退下时，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虽未摔倒，但发髻上的一支金簪却“叮当”一声脱落，掉在地上，簪头镶嵌的一颗珍珠竟滚落下来，滴溜溜一直滚到了……我的座位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颗珍珠上，继而看向我，眼神各异。殿内一片死寂。

金簪坠地，已是不祥。珍珠脱落，更是大忌！尤其是在这庄严的殿选之上！这看似意外，但其巧合程度，令人心惊。

李秀女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地请罪：“臣女失仪，惊扰圣驾，请皇上、娘娘恕罪！”

德妃立刻起身，一脸关切与懊恼：“哎呀！怎会如此！定是这丫头太过紧张，或是首饰工匠疏忽！惊了圣驾，真是罪过！”她看似在为李秀女开脱，实则将“惊驾”的罪名坐实。

皇帝眉头微蹙，看向地上的珍珠，又看向我，目光深沉，未发一言。

我知道，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尤其是皇帝。德妃此举，一石二鸟。既可能借“意外”毁掉李秀女的前程（若皇帝厌弃），更可能将“不祥”的矛头引向我这个主持者——为何珍珠偏偏滚到我脚下？是否暗示我与这“意外”有关？或是……我本身带有不吉？

电光火石间，我心中已有决断。我不能慌乱，更不能沉默。我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到殿中，俯身拾起那颗珍珠，托在掌心，仔细端详片刻，然后转身，面向皇帝，声音清晰而平稳：“皇上，臣妾方才细观此珠，圆润光泽，乃是上品东珠。只是这镶嵌之处，金爪似有细微松动之象。想必是工匠制作时稍有疏忽，加之李小姐舞姿激烈，故而脱落。虽是意外，然殿前失仪，终归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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