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传 第99章 选秀风云（上）

年关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空气中还残留着爆竹的火药味与冬日最后的凛冽，一道关乎后宫未来格局的诏书，已如同早春的第一声惊雷，炸响在紫禁城的上空——皇帝下旨，定于三月初三，举行大选，采选良家女充掖后宫，以延绵皇嗣，稳固国本。

选秀！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打破了寿宴风波后那层脆弱的平静，在后宫激起了远比年节更为汹涌的暗流。各宫妃嫔表面依旧维持着和睦，言笑晏晏间讨论着春日衣裳的花样，但那双双美目深处闪烁的光芒，却泄露了各自盘算与不安。新的面孔，意味着新的恩宠，新的争斗，也意味着眼下看似稳固的权力格局，可能面临彻底的洗牌。

这道旨意，无疑将暂掌凤印、协理六宫的我，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央。选秀的一切筹备事宜，从初选、复选到最终殿选，其具体章程、秀女遴选标准、教导嬷嬷的指派、乃至秀女入宫后的安置，皆需由我总揽其责，最终呈报皇帝与太后（虽为幽禁，名义上仍需知会）定夺。这既是皇帝赋予的巨大权柄，也是一个烫手山芋，一个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的巨大陷阱。

我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我，尤其是德妃，以及西苑那位沉默的太后。她们绝不会坐视我利用选秀之机，培植亲信，巩固地位。德妃必会千方百计安插自己人，或是在遴选过程中设置障碍；而太后，即便身陷囹圄，其残存的势力与影响力，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搅动风云的机会。更有甚者，朝堂之上，各方势力也必将借此机会，将触角伸入后宫，期望自家的女儿能博得圣心，光耀门楣。

压力如山，但我别无选择。皇帝将这副重担交给我，既是对能力的考验，也是信任的体现。我必须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办好这场选秀，既要选出真正品貌端庄、有利于后宫安宁的女子，又要最大限度地避免被他人利用，确保过程的相对公正，从而巩固我自身的地位。

筹备工作千头万绪。我首先召见了内务府、礼部及负责宫廷女官事务的尚宫局官员，详细拟定选秀流程。从各地甄选秀女的年龄、家世、品行要求，到入宫后的礼仪教导、住所安排，乃至遴选当日所需的器物、场地，皆需一一斟酌，务求周全，不留漏洞。我尤其强调了对秀女家世背景的严格核查，明令禁止罪臣之后、以及其家族与近期“逆案”（指贤妃、承恩公府之事）有牵连者参选，以防隐患。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日，我正在核查初选秀女的名册，德妃笑意盈盈地来了，说是得了些上好的明前龙井，请我一同品鉴。

暖阁内，茶香氤氲。德妃轻呷一口茶，状似无意地提起：“眼看着选秀的日子近了，妹妹连日操劳，真是辛苦。说起来，这届秀女中，倒是有几个出身名门、才貌出众的，听闻京中都已传为佳话。譬如……安远侯府的二小姐，承恩公府的远房侄女，还有李尚书家的千金……”

她报出的这几个名字，让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安远侯是德妃的姨父，承恩公府虽已倒台，但其远支姻亲仍在，李尚书更是德妃之父的门生！德妃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向我推荐“自己人”，试探我的态度！

我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原则：“姐姐消息灵通。选秀乃为国本计，首重德行与家风。妹妹职责所在，唯有秉公办理，一切以皇上钦定的章程为准，不敢有丝毫偏私。至于最终谁能入选，还需皇上圣心独断。” 我明确表态将按章办事，不接她的话茬，并将决定权推给皇帝。

德妃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妹妹说的是。自然是皇上圣意最为紧要。只是姐姐想着，如今后宫姐妹不多，若能添几位知书达理、性情柔顺的妹妹，大家和睦相处，共同侍奉皇上，才是福气。” 她这话，看似大度，实则暗藏机锋，若我拒绝她推荐的人，便是心存嫉妒，不欲后宫和睦。

“姐姐心系后宫，妹妹感佩。”我依旧不卑不亢，“正因如此，更需谨慎甄选，确保入宫者皆乃贤良，方能成就姐姐所愿之和睦景象。” 我再次强调“贤良”与“谨慎甄选”，将她的“和睦”偷换成了我所坚持的遴选标准。

德妃见我不为所动，知道再言无益，便岔开了话题。但我知道，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负责教导入选秀女礼仪的掌事嬷嬷匆匆来报，一名来自江南、家世清白的孙姓秀女，在学习宫廷礼仪时，竟“意外”从台阶上摔下，扭伤了脚踝，虽无大碍，但势必影响殿选状态。而当时在场的几位秀女，言辞闪烁，隐约指向另一位出身京官之家、与德妃母家有些渊源的刘姓秀女，说是她与孙秀女之前因琐事有过口角。

事情看似是秀女间的争风吃醋，但时机如此巧合，目标又是无甚背景的孙秀女，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指使，意在排除异己，或是制造事端，扰乱选秀。我立刻下令彻查，并亲自去探望了受伤的孙秀女。那是个眉眼清秀、带着江南水乡灵气的女子，此刻卧在榻上，脸色苍白，眼中含泪，满是委屈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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