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的药味,浓重得几乎凝成实质,与窗外呼啸的北风裹挟而来的冰雪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赵擎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厚厚的兽皮褥子上,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得需要俯身细听才能察觉。胡军医每隔一个时辰便进来施针用药,每一次摇头叹息都让我的心沉下去一分。他私下里对我坦言,赵擎心脉受损之重,已非药石所能及,全凭一股超越常人的意志力强吊着最后一缕生机,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只能听天由命。
这“听天由命”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但我不能倒下,甚至不能在人前流露出丝毫的脆弱。北疆数万将士的眼睛,此刻都聚焦在这顶帅帐,聚焦在我这个突然站出来“权摄军务”的太后身上。任何一丝犹豫、一点慌乱,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刚刚勉强凝聚的军心瞬间溃散。
送走郭放、秦风、赫连朔三人后,我立刻召来了影一和高德忠。
“影一,”我看着这个如同影子般忠诚的侍卫首领,声音低沉而冰冷,“本宫要你动用所有‘夜枭’的力量,严密监控军中动向,尤其是各级将领。凡有散布谣言、质疑本宫、或与外界有异常联络者,无论官职高低,证据确凿者,立斩!证据不足者,严密控制,暂不惊动,但需记录在案,随时报我。”
“属下遵命!”影一单膝跪地,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任何迟疑。他是赵擎最锋利的刀,此刻,这把刀必须为我所用。
“高德忠,”我转向老内侍,“你负责帅帐内外警戒,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侯爷静养之处三十步内!饮食汤药,需经你与胡军医二人之手,层层查验,绝不可有失!”
“老奴万死不敢有负娘娘重托!”高德忠重重叩首,老泪纵横。
安排完内部监控,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郭放送来的北疆防务图、兵力部署、粮草库存清单;秦风呈报的溃兵整编进度、斥候探得的敌军动向;赫连朔提交的“雪凰军”战力评估、以及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关于平西王与吐蕃联军内部的情报……每一份都关系着生死存亡。我虽不通具体军阵,但多年执掌朝政的经验,让我对大局、对人心、对资源的调配有着敏锐的直觉。我仔细翻阅着,不时用朱笔批注,下达指令。批阅时,我刻意模仿赵擎那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笔迹,以增强命令的权威性。我知道,此刻我代表的不是沈清漪,而是“镇国公”的意志延续。
体内那股因凤凰精血而生的灼热气息,在这种极端压力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它驱散着身体的疲惫与寒意,让我的头脑异常清醒,甚至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冷静。但与之相伴的,是经脉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刺痛感,尤其在夜深人静、心力交瘁之时,仿佛有细小的火焰在血管中游走,带来一种焦灼的烦躁感。我不得不时常运起微薄的内力进行疏导,以免这力量失控。
阿尔丹变得异常沉默和懂事。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我,反而主动承担起照顾赵擎的部分琐事,小心翼翼地喂水、擦拭,或是安静地坐在榻边看书,只是那书本常常许久不曾翻动一页。她的目光时常会飘向南方,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忧思。我知道,她在担心京城的安危,担心那些生死未卜的故人。那份与云中国的密约,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头,我无法对她言明,只能在她看向我时,报以尽可能坚定的目光,心中却充满了愧疚。
三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考验着我的权威。
驻守紫荆关的副将王贲,是郭放的旧部,性格桀骜。他对由我一介女流“权摄军务”极为不满,虽未明面抗命,却以“关隘险要,需大将坐镇”为由,拒不执行秦风下达的抽调部分兵力增援居庸关侧翼的命令,还纵容部下散布“妇人干政,国之大忌”、“主帅昏迷,我等何必送死”的言论,军心浮动。
消息传到帅帐,秦风怒气冲冲,请求我下严旨申饬,甚至拿人问罪。郭放则面露难色,为王贲求情,言其虽鲁莽,但作战勇猛,紫荆关位置重要,临阵换将恐生变数。
帐内气氛凝重。赫连朔静立一旁,沉默不语,似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放下手中的军报,目光扫过三人,心中冷笑。王贲此举,看似桀骜,实为试探。试探我的底线,试探赵擎昏迷后,这北疆到底谁说了算。若此事处理不当,骄兵悍将必然效仿,军令将成一纸空文!
“王贲将军,忠勇可嘉,本宫深知。”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寒意,“然,军令如山!紫荆关重要,居庸关更是咽喉!敌军若破居庸,紫荆关即成孤岛!此乃唇亡齿寒之理,王将军久经沙场,岂会不知?莫非……他别有心思?”
我最后一句,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刀,直刺郭放!
郭放浑身一颤,连忙跪地:“娘娘明鉴!王贲绝无二心!只是……只是性子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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