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清风 第146章 丹烟复出

丹烟离开清风崖的那一日，崖边的云雾似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柳清风决绝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扎进心底，让她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漫无目的地在山野间行走，脚下的碎石硌得脚掌生疼，可心中的失落与羞愧更甚 —— 她本是东海备受宠爱的公主，如今却成了被逐之人，既无颜面回东海面对族人，又不知该往何处去，天地之大，竟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

就在她走投无路、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青蛇君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青蛇君素与东海有旧，见她形容憔悴、眼底满是茫然，便知晓她定是遭遇了难处。当丹烟红着眼眶，带着几分哽咽说出想求他收留的请求时，青蛇君没有多问缘由，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千蛇洞虽不比东海龙宫繁华，却也能为你遮风挡雨，若不嫌弃，便随我来吧。”

千蛇洞隐匿在深山密林之中，洞口被藤蔓与苔藓遮掩，洞内却别有洞天 —— 钟乳石在烛火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偶尔还能听到细小的蛇类穿梭于石缝间的窸窣声。青蛇君特意在洞府深处为丹烟辟了一间单独的石室，石室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石桌上摆着简单的蒲团，墙角还放着一叠修炼用的典籍。“这里清静，你若想修炼，或是想静一静，都方便。” 青蛇君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丹烟独自一人。

自那以后，丹烟便整日待在石室中，几乎足不出户。白日里，她盘膝坐在蒲团上，捧着修炼典籍潜心修行，试图用灵力的流转驱散心中的郁结；到了夜晚，她便对着石室的石壁静静发呆，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在清风崖的种种，柳清风的斥责、自己的任性，一一在眼前闪过，愧疚与懊悔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不愿与任何人说话，即便偶尔青蛇君派人送来吃食与丹药，她也只是隔着石门低声道谢，从不让人进门，更不愿与千蛇洞中的其他精怪碰面。

久而久之，千蛇洞的大小蛇精们都知晓洞主带回了一位姑娘，却极少有人见过她的模样。

有一次，负责送食的小蛇精不小心瞥见石门缝隙中露出的一角粉色衣袍，回来后便忍不住与同伴们议论：“那位姑娘定是极美的，不然洞主怎会把她安置在最清净的石室，还不许我们打扰？”

这话一传开，众蛇精更是好奇不已，纷纷猜测起来 —— 有人说，那定是青蛇君寻来的恋人，怕被他们惊扰，才特意 “金屋藏娇”；也有人说，姑娘许是身份尊贵，洞主才这般小心翼翼地护着。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模有样，却没人知道，这位被他们百般猜测的 “神秘姑娘”，竟是走投无路、在石室中独自悔过的东海公主丹烟。

而丹烟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修炼与反思中，慢慢消化着过往的过错。只是这份平静之下，始终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 —— 青蛇君待她的心意，她并非毫无察觉。他会特意嘱咐侍女为她准备偏爱的灵果，会在她修炼遇到瓶颈时悄然留下注解过的典籍，会在她偶尔失神时远远站着，不打扰却也不离开。可丹烟的心中，始终装着清风崖的过往，装着柳清风的身影，即便那份执念曾让她狼狈不堪，也让她无法对青蛇君的温柔生出半分回应。在她看来，千蛇洞再好，也只是暂时躲避风雨的港湾，绝非能长久停留的归宿，她早晚要离开这里，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方向。

日子一天天过去，丹烟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那一日清晨，她隐约听到洞外侍女们议论，说青蛇君受柳清风所托，要去人间办一件要紧事，需离开千蛇洞数日。这个消息让丹烟的心猛地一动 —— 她早已按捺不住想要离开的念头，如今青蛇君不在，正是绝佳的时机。她压下心中的忐忑，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之物，趁着洞内众人忙碌、守卫松懈的空档，悄悄避开巡逻的蛇精，沿着记忆中曾偶然瞥见的小径，一步步朝着千蛇洞外走去。

这是丹烟第二次真切目睹千蛇洞的全貌。此前她只困在自己的石室中，从未想过这洞府竟如此庞大 ——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洞窟如蜂窝般分布在山体之中，洞口或大或小，有的挂着藤蔓，有的缀着发光的夜明珠，岔路纵横交错，若无人引路，怕是极易迷失方向。身为东海龙族公主，她见过龙宫的富丽堂皇，见过深海的奇幻瑰丽，却从未见过这般充满野性与神秘的景象，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胆颤，脚步也下意识放慢了些。好在洞中往来的精怪们虽相貌奇特 —— 有的长着蛇的尾鳍，有的头顶顶着晶莹的鳞片，有的说话时带着细微的嘶鸣 —— 性子却都十分和善。他们见丹烟生面孔，又衣着雅致，虽好奇却也不曾阻拦，偶尔有人上前询问，得知她是青蛇君特意请来的客人，更是立刻露出恭敬的神色，纷纷侧身让行，甚至主动为她指点大致的方向。

丹烟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她对着众精怪微微颔首，顺势借口道：“我与青蛇君有约，如今有急事需亲自找他，不知各位可知他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翠绿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蛇妖便快步走了过来。这小蛇妖是青蛇君的贴身侍女，平日里常随在青蛇君左右，也见过丹烟几面。她对着丹烟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乖巧：“回姑娘的话，青蛇君去了人间的洛阳城。听说柳清风上仙要为他的小徒弟十叶姑娘布置药房和医馆，人手不够，便请了我们洞主过去帮忙。洞主特意吩咐过，此事不必对外声张，免得给柳上仙添麻烦。不过姑娘您是洞主的心上人，自然不算外人，您若要找他，去洛阳城寻便是了。”

“洛阳城…… 十叶姑娘……” 丹烟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柳清风的名字，十叶的名字，像两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对着小蛇妖道谢后，便匆匆离开了千蛇洞，一路隐匿身形，朝着人间的方向飞去。

抵达洛阳城时，正是午后，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与魔界的清冷截然不同。丹烟不敢暴露真身，随手施了个障眼法，将自己的容貌变得普通寻常，又换了一身素雅的人间衣裙，才小心翼翼地打听着柳清风的踪迹。很快，她便得知，柳清风与十叶姑娘住在城外的竹府，那里近来正忙着修缮院落，据说要改造成医馆。

丹烟循着方向找到了竹府，不敢贸然靠近，便悄悄飞上府中最高的那座竹楼，隐在茂密的竹叶间，俯瞰着院内的一切。只见庭院中，柳清风正站在廊下，手中拿着一张图纸，耐心地与工匠说着什么，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不远处，十叶姑娘端着一碗茶水走了过来，轻轻将茶碗递到柳清风手中，笑着说了句什么。柳清风转过头，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染上温柔的笑意，他抬手接过茶碗，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十叶的手指，十叶脸颊微红，轻轻往后退了半步，眼底却满是欢喜。随后，柳清风拿起一旁的毛笔，在图纸上圈画着，十叶凑过去，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两人低声交谈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温馨得刺眼。

丹烟僵在竹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能够坦然面对柳清风的选择，可当亲眼看到他对十叶那般温柔呵护，看到他们之间那般亲密无间时，积压在心底的不甘、委屈与嫉妒，还是如烈火般腾地一下燃烧起来，灼烧着她的理智，让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冲下去质问的冲动。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稳住身形，可眼底的怒火，却再也无法掩饰。

丹烟在竹府高楼上看着柳清风与十叶的身影，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指尖因用力攥紧而泛白。她再也无法忍受这般刺眼的画面，猛地转身，纵身跃下竹楼，连片刻都不愿多待在这座让她心绪大乱的洛阳城。

她一路驾着灵力，身形如一道流光穿梭在天地间，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将洛阳城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此刻的她满心都是翻涌的情绪，既带着对柳清风与十叶的怨怼，又有着对自身处境的迷茫，唯一清晰的念头，便是尽快离开人间，去往一个能让她暂时安放情绪、或许还能寻得助力的地方 —— 魔界。

之前在东海时，丹烟曾偶然听闻过魔界的传闻，也隐约知晓魔界东宫的葛正瞳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她还记得某次仙魔两界的间接接触中，远远见过葛正瞳一面：他身着玄色镶金边的魔袍，腰间系着镶嵌魔晶的玉带，面容俊朗，嘴角总是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言谈间既带着魔界贵族的不羁，又有着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幽默与潇洒。彼时她只当是寻常印象，可如今走投无路之际，这模糊的记忆却成了她心中唯一的方向。她想着，葛正瞳性子活络，或许能为她指条路，即便不能，至少魔界与天界相隔甚远，能让她暂时避开清风崖的过往。

怀着这样的念头，丹烟丝毫不敢耽搁，全力催动灵力赶路。途中路过山川河流，她连驻足歇息的心思都没有，只偶尔在灵力耗尽时，找一处隐蔽的山洞稍作调整，补充些灵果便再次启程。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天空渐渐染上暗沉的色调，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魔灵气，熟悉的魔界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丹烟心中一松，加快脚步朝着魔界腹地走去。一路上，她避开了魔界的巡逻魔兵，凭借着龙族对气息的敏锐感知，顺利找到了东宫的方向。远远望去，魔界东宫的殿宇巍峨矗立，黑色的廊柱上雕刻着狰狞的魔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威严与肃穆，与人间的雅致截然不同。丹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些许紧张，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便径直朝着东宫大门走去 —— 她知道，接下来能否达成所愿，全看此次与葛正瞳的会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