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自动门在阿林身后缓缓合拢,金属与玻璃咬合的瞬间,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 “嘀”—— 那声音和他床头柜上那台 GAN 磁控计时器的归零提示音一模一样,让他下意识地摸向牛仔裤后袋。那里本该躺着他磨得发亮的三阶魔方,此刻却只有空荡荡的布料凹陷,取而代之的是左膝传来的钝痛,像有人用浸了冰水的锤子,一下下敲在骨头缝里。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走廊里若有若无的中药味扑面而来,阿林拄着护士递来的临时拐杖,一瘸一拐地挪向长椅。母亲就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手里却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着 X 光片的塑料封套。“沙沙、沙沙”,细碎的摩擦声钻进耳朵,瞬间将他拽回上个月的省魔方锦标赛现场 —— 裁判坐在高台上,戴着金丝眼镜,翻动成绩册时,铜版纸发出的也是这样勾人神经的声响。那时他攥着魔方的手心全是汗,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出 “冠军” 二字,那 “沙沙” 声才变成了模糊的欢呼。
“医生怎么说?” 母亲终于抬起头,阿林的目光先落在她的眼角。上周陪她去菜市场砍价时还没这么明显,此刻几道细纹像被美工刀刻意刻过,深深陷在松弛的眼尾,连她早上精心涂的浅棕色眼影都遮不住那道新添的沟壑。
“韧带二级损伤。” 阿林把重心完全移到右腿,视线垂落在左膝的纱布上。白色的医用纱布被淡红色的血渍晕开一小片不规则的形状,边缘还沾着几根草屑 —— 那是昨天在省队训练馆练障碍速拧时,被松动的地胶绊倒,膝盖蹭过草坪时粘上的。“医生说最少两周不能剧烈运动,连走路都得慢着来,不能蹲,不能跑,更不能...” 他顿了顿,没说下去。更不能做需要快速移位的魔方速拧练习,不能在计时器前完成那套练了上千遍的 “十字起手”。
母亲的手指突然猛地收紧,塑料封套里的 X 光片被攥得变了形,硬壳边缘发出 “咔吧” 一声脆响,像魔方棱块被掰错位的声音。她沉默了几秒,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轻得像魔方失手掉在地毯上的闷响:“正好... 你王叔昨天打电话来,说消防站今年招人放宽到高中毕业就能报,体测就在下周三。”
“妈!” 阿林猛地抬头,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拐杖扶手,金属冰凉的触感硌得掌心发疼。输液架被他带得晃了一下,透明的输液管里,药液顺着气泡断断续续地往下滴,像他此刻乱了节奏的心跳。“我说过多少次了?下个月就是魔方世锦赛选拔赛!我从十二岁开始练,等的就是这一次机会!”
“还惦记那个?” 母亲不耐烦地打断他,伸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件,“哗啦” 一声甩在阿林旁边的长椅扶手上。最上面是一张印着红色国徽的消防员报名表,照片栏里还空着,下面压着社区工作者、辅警的招聘简章,纸页边缘都被她折出了整齐的印子。“你看看这些!哪个不比你天天拧那个破方块强?消防员一个月工资八千多,管吃住,退休还有保障;你拧魔方能拧出什么?除了几个破奖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房住?”
后半句话被隔壁诊室突然爆发的哭声彻底淹没。那是个孩子的哭声,尖锐又绝望,像被踩住尾巴的小猫,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阿林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往里望,隐约看见一个穿宝蓝色轮滑鞋的男孩正抱着变形的金属支架哭嚎,膝盖上的黑色护具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像他魔方上最鲜艳的红面。男孩的母亲蹲在旁边,手里攥着个融化的冰袋,透明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米白色的瓷砖上,晕开一个个小圆点,连成的纹路竟然和他最熟悉的 “F2L 基础公式” 几何图案惊人地相似。
阿林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市魔方比赛,因为太紧张,拧到一半手滑,魔方摔在地上,棱块弹飞了一块。当时他也是这样,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觉得天都要塌了。母亲当时蹲下来,把他揽进怀里,说 “没关系,下次再来”—— 可现在,母亲的话却像冰锥,扎得他心口发疼。
“你看看那个孩子!” 母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隔壁诊室,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提醒,“玩轮滑玩成这样,你玩魔方就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事?上次你练盲拧熬到凌晨三点,手都抖得握不住笔,我没说你;上上次你为了练速拧,手指磨出的茧子比硬币还厚,我也没拦你。可这次不一样,你伤的是膝盖,是走路的本钱!”
“那不是‘玩’!” 阿林的声音发颤,“魔方是竞技运动,是有世锦赛的!就像奥运会一样!我现在是省冠军,差一步就能站到国际赛场上,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明白?我明白什么?” 母亲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引来走廊里其他病人的目光,“我只明白,人得先吃饱饭,才能谈别的!你爸在工地搬砖,一天挣两百块钱,要供你吃穿,要给你交训练费,还要攒钱给你买房娶媳妇!你以为那些奖杯能当彩礼吗?能当房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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