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在第七次深呼吸时突然凝成实体,像团浑浊的雾气黏在阿林的鼻腔里,呛得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喉咙里泛起一阵干涩的痒意。他蜷缩在配送站储物间的角落,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铁皮柜,柜子上堆放的快递盒硌得他肩胛骨生疼。这里大概是整个配送站最阴暗的地方,唯一的小窗户被厚厚的纸箱挡住,只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阿林的食指机械地摩挲着门板上横向排列的 17 道划痕,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配送生鲜时沾上的烂菜叶残渣。每道深浅不一的沟壑都是上周被投诉后,他用配送箱生锈的金属挂钩在值夜班时刻下的 —— 有顾客嫌他送晚了五分钟,在平台上骂他 “眼瞎心黑”;有顾客说外卖洒了一滴汤,非要他赔偿全额;还有顾客因为自己填错地址,却投诉他 “找不到地方还敢接单”。每一道划痕都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提醒着他这段日子有多难熬。
他的指尖划过最浅的那道划痕,那是第一次被投诉时刻的。那天他冒着重度雾霾骑车,为了赶时间闯了一个红灯,结果还是晚了三分钟,顾客直接拒绝签收,还反手给了个差评。站长王德发当着整个配送站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说他 “拉低了整个站点的评分”。那时候他还觉得委屈,偷偷躲在储物间哭了一场,现在回想起来,那点委屈在接二连三的打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当食指第 18 次划到木屑翻卷处时,搁在脏制服上的手机突然 “嗡嗡” 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王站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王德发带着浓重方言腔的语音立刻从听筒里炸开,像一把钝锤子砸在阿林的心上:“阿林!你赶紧看看公司群里的通知!根据新修订的《骑手管理细则》第 3 章第 5 条,鉴于你这个月累计被投诉 8 次,评分垫底,公司决定扣发你本月 2000 元装备押金!”
阿林的脑子 “嗡” 的一声,像是被抽空了一般。2000 元!那几乎是他半个月的收入!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 “哗啦” 声,王德发的咳嗽声夹杂在电流杂音里:“明天记得把反光马甲、头盔还有保温箱... 咳咳... 都交到行政部。要是少了一样,按原价赔偿!”
“王站长,我... 我能不能再争取一下?” 阿林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这个月的投诉有几次是误会,我可以去跟顾客解释清楚的... 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解释?解释有个屁用!” 王德发不耐烦地打断他,“顾客就是上帝,他们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公司的规定摆在那儿,我也没办法。再说了,你看看你这个月的配送效率,比新人还慢,留着你有什么用?”
阿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慢慢变得惨白。他想反驳,说自己这个月因为电动车频繁出故障才耽误了时间,说有好几次是为了帮顾客带东西才绕了远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在王德发面前,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挂了,忙着呢!” 王德发的声音里满是不耐。
“没... 没事了。” 阿林低声说。
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 “嘟嘟” 的忙音。阿林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从他手里滑落,掉在满是污渍的地板上。他盯着门板上的划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来这座城市已经三年了,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狼狈不堪,仿佛只过了一瞬间。他还记得刚做配送员的时候,每天都充满干劲,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可现实却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微薄的收入、无休止的投诉、顾客的刁难、站长的压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咔嗒。”
一声轻微的声响突然响起,打断了阿林的思绪。他低头一看,是握在手里的魔方发出的声音。魔方中心轴年久失修,转动时像是某个生锈的齿轮在艰难地咬合,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阿林的手指突然僵住了,他凝视着这个陪伴自己征战过无数赛场的 GAN356M 魔方。魔方的贴纸已经被汗水浸透,边缘卷起,露出底下磨损的塑料底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磨得发白。他清楚地记得厂商说明书上标注的 “50 万次旋转寿命”,但现在这个数字早已被甩在身后 —— 就像他每天骑着的那辆二手电动车,仪表盘里程数永远定格在 “8888” 这个吉利数字上不再跳动,而实际上它已经载着他穿过了大半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跑坏了三个轮胎,换了四次刹车。
看着魔方,阿林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十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高中生,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魔方高手。他第一次接触魔方是在初二,同桌带了一个三阶魔方到学校,全班同学都围着研究,却没人能复原。阿林觉得好奇,借过来摆弄了一晚上,竟然凭着自己的琢磨,硬生生复原了六面。从那以后,他就迷上了魔方,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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