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刚把第三份不合格的质检报告塞进抽屉最底层,玻璃门就传来一阵 “嘎吱 —— 咔啦 ——” 的呻吟,比往常更显刺耳。前台小妹莉莉抱着一摞文件,踩着高跟鞋匆匆跑过去,门还没完全合上,就听到她带着哭腔的抱怨:“张经理,这门真的该换了!刚才送样品的客户差点被夹到,人家脸都黑了。”
被称作张经理的男人西装革履,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他踹了踹门后的铰链,声音沙哑:“换?你以为我不想换?上周报上去的采购申请,李总直接打回来了,说‘能凑合用就别浪费’。你没看仓库里那些过期的耗材都还堆着吗?这门算好的了。”
莉莉撅着嘴把文件放在前台,鱼缸里的银龙鱼被刚才的动静惊得甩了甩尾巴,浑浊的水波晃了晃,又归于平静。“可客户那边怎么交代啊?刚才那位是来考察我们无菌注射器生产线的,要是因为这门留下坏印象,订单黄了怎么办?” 她看向阿林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求助。
阿林正想开口,身后的消防栓门突然 “吱呀” 一声,半厘米宽的缝隙又大了些,露出里面红色的灭火器,压力表的指针依旧死死钉在红色区域。同事老王从旁边的工位探过头,手里还拿着半截烟,压低声音说:“怕什么?订单黄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那批骨科植入物,不就是因为原材料不合格被退回来的吗?李总还不是照样把责任推给质检部。”
“老王你小声点!” 阿林连忙提醒,“这话要是被李总听到,你这个月奖金又没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转椅的扶手,锃亮的旋钮硌得手心发慌,椅子稍微一动,暗黄色的海绵就从裂纹里挤出来,像块腐烂的果肉。
老王嗤笑一声,把烟头摁灭在桌下的易拉罐里:“怕什么?我早就不想干了。你看看我们这工位,你这三角区还好,我那边靠着厕所,一到夏天就飘味儿,李总说‘克服一下’,这都克服三年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桌子,桌面坑坑洼洼,角落里堆着一堆废弃的报表,“上次我跟他提工位调整,他说‘阿林那位置更差,人家都没说什么’,合着我还得感谢他没把我塞消防栓旁边?”
莉莉拿着一份表格走过来,递到阿林面前:“阿林哥,这是昨天的生产报表,你帮我核对一下呗。张经理让我统计合格率,可我看车间报上来的数据,跟我实际盘点的差了十个百分点,我不敢填。”
阿林接过表格,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眉头越皱越紧。“差十个百分点?” 他抬头看向莉莉,“你确定没数错?”
“绝对没错!” 莉莉用力点头,“我昨天加班到八点,一个个核对的。车间那边报上来的合格率是 98%,可实际不合格的产品就有二十多件,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她压低声音,“我听说车间为了完成指标,把一些轻微瑕疵的产品都算合格了,那些注射器的针头有点毛刺,他们说‘不影响使用’。”
张经理刚好走过来,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有这种事?我昨天开会还特意强调,不能为了指标弄虚作假!” 他拿起表格看了一眼,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去找车间主任问问!”
“张经理你别去了。” 阿林拉住他,“你忘了上次赵主任怎么说的?他说‘李总都没意见,你瞎操心什么’。上次那批有瑕疵的输液器,不就是李总拍板让出厂的吗?说‘小问题,客户不会发现’。”
张经理颓然地靠在墙上,墙上的安全通道指示牌 “EXIT” 字母幽绿地闪烁着,“滋滋” 的电流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可那些是医疗器械啊!关系到病人的安危,怎么能这么儿戏?”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我们门口挂着‘诚信赢天下’,现在看看,多讽刺?”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玻璃门上的标语斑驳狼藉,烫金字体剥落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个丑陋的疤痕。莉莉眼圈红了:“我当初来的时候,就是被这句标语吸引来的。我以为这是家有担当的公司,没想到……”
“别天真了。” 老王又探出头,“现在这世道,赚钱才是王道。李总去年还买了辆新车,你以为钱从哪来?还不是从这些‘小问题’产品里省出来的。” 他顿了顿,看向阿林,“阿林,你上次不是发现一批无菌敷料的包装有破损吗?最后还不是被李总压下来了,说‘重新包装一下就行’。”
阿林的脸色变得难看,那件事他至今记忆犹新。当时他拿着破损的包装去找李总,李总正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喝茶,听完他的汇报,慢悠悠地说:“阿林啊,你太年轻了。这些敷料只是包装破了点,里面又没坏,重新包一下就能卖,要是销毁了,损失谁来承担?公司要生存,有时候就得变通一下。”
“变通?这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 阿林当时忍不住反驳,结果李总脸色一沉,说:“你要是不想干,可以辞职。有的是人想来这里工作。” 最后,那批敷料还是被重新包装,发往了外地的小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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