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芬火化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连风都带着刺骨的凉意。殡仪馆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与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前者是为逝者燃的敬意,后者是生者对死亡的本能抗拒,两种气息缠绕在一起,弥漫在空旷的走廊里,压得人胸口发闷。
阿林站在走廊拐角处,双手插在黑色外套口袋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壳。他看见表姐周莉正坐在走廊的塑料座椅上,手里攥着一包酒精湿巾,反复擦拭着座椅扶手,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要把上面所有看不见的痕迹都擦掉。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就是从她手里飘过来的,带着冰冷的消毒感,与不远处大堂里飘来的檀香形成鲜明对比。
阿林的目光转向大堂中央,三姨正佝偻着身子,往铜制香炉里插着新点的檀香。火光在她布满皱纹的手指间跳动,烟丝袅袅升起,带着木质的醇厚香气。两种气味在冰冷的空调风里纠缠、扩散,钻进阿林的鼻腔,瞬间勾起了他的回忆 —— 母亲最后住院时,病房里也是这般矛盾的气息,消毒水的味道盖不住中药的苦涩,而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气,又总在不经意间冲淡那份沉重,像极了此刻檀香与消毒水的碰撞。
“阿林,过来帮忙摆一下供果。” 二叔的声音从灵堂方向传来,带着几分沙哑,打断了阿林的思绪。他机械地低头应了一声 “来了”,脚步沉重地朝着灵堂走去,手指却还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屏幕上是母亲生前的照片,他昨天晚上翻了一夜,眼眶到现在还是红的。
刚走到灵堂门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阿林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一条 “ChinaNet 已自动连接” 的提示赫然跳在屏幕顶端,蓝色的 Wi-Fi 图标在灰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他愣了一下,手指停在屏幕上,心里满是疑惑 —— 殡仪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公共 Wi-Fi?而且还能自动连接上?
“发什么呆呢?供果都快放不稳了。” 二叔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正捧着一个装满苹果和橙子的果盘,见阿林不动,又催了一句,“快过来搭把手,等会儿亲戚们就该到了。”
阿林回过神,把手机揣回口袋,快步走过去接过果盘边缘,帮忙把供果整齐地摆在周淑芬的遗像前。“二叔,这里怎么会有 Wi-Fi 啊?” 他忍不住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二叔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好像是殡仪馆上个月新装的,说是方便家属们传照片、联系亲戚。不过这地方有 Wi-Fi,总觉得怪怪的,透着股不真实的感觉。” 他顿了顿,看向周淑芬的遗像,声音低沉了些,“你淑芬姐这辈子都没怎么用过智能手机,现在倒好,她走了,这里倒有网了。”
阿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整理着供果。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知道大概是 Wi-Fi 连接成功后的推送,可他却没心思看。檀香与消毒水的气味再次萦绕在鼻尖,混合着 Wi-Fi 连接带来的现代感,让他觉得此刻的场景既荒诞又悲凉 —— 死亡本是最沉重的告别,却被这些现代科技的痕迹,添上了几分莫名的疏离。
“这破地方居然有 WiFi?” 身后突然传来堂弟阿豪的嗤笑,声音里满是不屑。阿林回头,看见这个染着金发的年轻人正靠在灵堂门口的墙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王者荣耀》的击杀音效 “Penta Kill” 在肃穆的灵堂里格外刺耳,像根尖针戳破了压抑的氛围。
“关掉!” 大伯猛地从蒲团上转身呵斥,手里的紫檀佛珠串 “啪” 地打在阿豪肩膀上,佛珠碰撞的清脆声响与呵斥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紧,“你姑妈尸骨未寒,你就在这玩游戏?有没有点规矩!”
阿豪被打得肩膀一缩,撇了撇嘴,却还是乖乖按了锁屏键,游戏音效戛然而止。他揉着肩膀凑到阿林身边,压低声音嘀咕:“哥,你说这 WiFi 密码该不会是‘往生极乐’或者‘一路走好’吧?这殡仪馆还挺会整活,装个网还得搞点仪式感。”
阿林没有接话,只是木然地盯着焚化炉的方向。那里的指示灯正由红缓缓转绿,像交通灯变换的颜色,恍惚间,耳边突然响起母亲温柔的声音:“红灯停,绿灯行,过马路要牵紧妈妈的手,别乱跑。” 那是小学一年级时,母亲每天接送他放学,都会在路口重复的话,如今却成了刺向心脏的利刃。
“阿林?阿林!” 三姨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法师要开始诵经了,你是外甥,得站到家属首位去,别愣着了!”
阿林被推得一个踉跄,下意识扶住旁边的供桌,才勉强站稳。他顺着三姨指的方向走到灵堂前排,刚站定,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震动 —— 是老式按键手机特有的 “嗡嗡” 声,在法师浑厚的诵经声中格外突兀,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引得周围亲戚纷纷侧目,连诵经的法师都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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