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四年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喜庆尚未散尽,京城南城的胭脂巷却被一片哭喊声撕裂。巷口的“福记布庄”门板虚掩,老板娘王氏倒在柜台后,胸口插着一把剪刀,鲜血浸透了靛蓝色的绸缎裙摆,在青石板地面晕开不规则的暗红斑块。
“杀人啦!老板娘被她男人杀了!”布庄学徒小张瘫坐在门槛上,手指着里屋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围观的百姓迅速围拢过来,七言八语的议论声中,布庄老板周福被几个邻里按在地上,他挣扎着嘶吼:“不是我!是她自己寻短见!我进来时人已经死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三骑快马冲破人群,为首的李氏翻身下马,绯色昭镜司劲装在喧闹中格外醒目。她身后跟着两个女学徒,一个是提着验尸箱的苏绣儿——沈惊鸿出发前特意嘱托她留京学习,另一个是攥着琉璃放大镜的林阿翠,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却比寻常男子更锐利。
“昭镜司办案,无关人等退开!”林阿翠高举腰间的昭镜司腰牌,声音清脆如铃。但百姓们非但没退,反而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个穿长衫的老者捋着胡须摇头:“哪来的女娃子敢管命案?《礼记》说‘女子不近尸丧’,你们这是要坏了规矩!”旁边几个闲汉跟着起哄:“怕是连针脚都认不全,还敢验尸?别污了死者的清白!”
李氏眉头微蹙,并未理会闲言碎语,径直走到柜台后蹲下。她从验尸箱里取出薄绢手套戴上,刚要触碰王氏的手腕,一只粗糙的手突然按住了她的胳膊——是南城巡检使赵德发,他穿着皂色公服,脸上带着不屑:“李医婆,这命案自有县衙仵作来查,你们女子家凑什么热闹?赶紧走,别让我难做!”
“赵大人,陛下有旨,昭镜司总领天下刑案,女仵作可参与验尸。”李氏缓缓抽回胳膊,从怀中取出圣旨抄件展开,“且死者为女子,女仵作查验更便,可避男女之嫌。”她目光扫过赵德发,“大人若阻拦,便是抗旨。”
赵德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昨晚刚去过王尚书府,王怀安特意交代,要“多留意昭镜司的动向,若有女子验尸,便以礼教为由阻拦”。可眼前的圣旨抄件白纸黑字,他不敢公然抗旨,只能退到一旁,却悄悄对身边的捕快使了个眼色——那捕快立刻转身,往县衙方向跑去。
李氏不再理会旁人,专注地查验尸体。她先翻看王氏的眼睑,又捏开她的下颌检查口腔,随后用银针刺入死者指尖,银针并未变黑。“死者并非中毒。”她轻声对苏绣儿说,“你记一下,眼睑结膜充血,口唇发绀,颈部有轻微勒痕,胸口剪刀虽深,但伤口边缘整齐,不像是自尽时慌乱刺入的。”
苏绣儿连忙取出纸笔,一笔一划地记录,笔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林阿翠则蹲在周福面前,盯着他的鞋尖:“周老板,你说你进来时老板娘已经死了,那你鞋上的血渍是怎么回事?”周福下意识地往后缩脚,眼神闪烁:“是……是我抱她的时候蹭到的!”
“哦?”林阿翠挑眉,“可这血渍是喷溅状的,若是抱尸时蹭到,该是片状。而且你袖口的布纤维,和老板娘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你敢说不是你勒住她时,她抓下来的?”周福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县衙仵作孙老栓提着工具箱快步走来,他身后跟着的竟是吏部尚书王怀安的管家王福。孙老栓一进门就嚷嚷:“哪里来的野路子,敢抢我的活计?”看到李氏,他更是嗤笑,“李婆子,你以前就是个走街串巷的女医,也配验尸?赶紧滚!”
王福适时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李姑娘,王大人说了,女子验尸有违祖制,传出去会让百姓笑话朝廷无礼。再说,孙仵作是世袭的仵作,经验丰富,哪用得着你们这些黄毛丫头插手?”他挥挥手,“赶紧把东西收了,跟我去尚书府一趟,大人要问问你们昭镜司的规矩,是谁定的‘女子碰尸’的章程!”
“王管家好大的威风!”林阿翠挡在李氏身前,叉着腰怒斥,“陛下定的规矩,你家大人也敢质疑?上次苏州绣娘案,若不是李医婆辨出芦苇叶证物,真凶早就逍遥法外了!还有通州灭门案,是我识出毒针纹路——你倒是说说,孙仵作有哪件案子比得上我们?”
孙老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确实在那两桩案子里出过错,若不是昭镜司接手,早就酿成冤案。王福脸色一沉:“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他对赵德发使眼色,“赵大人,这些人违抗礼教,扰乱办案,你还不把她们抓起来?”
赵德发犹豫了。他看了看李氏手中的圣旨抄件,又看了看王福阴沉的脸,最终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李姑娘,得罪了。请你们跟我回县衙,等大人定夺。”捕快们立刻围上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谁敢动!”一声怒喝从人群外传来,亲卫赵武率二十名昭镜司卫卒疾驰而至,长枪斜指地面,形成一道严密的防线。赵武翻身下马,走到李氏身边:“李姐,督主临走前交代,若有人阻挠办案,可先拘后奏!”他看向王福,“王管家,你擅闯案发现场,干扰昭镜司办案,按律当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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