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金砖被晨光浸得发亮,鎏金柱上的龙纹在光影中流转,却驱不散殿内翻涌的暴戾之气。前陛下萧景琰被两名金瓜卫士反剪双臂按在殿中,明黄龙袍歪斜地拖在地上,金线绣的五爪龙沾了尘土与褶皱,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尊荣。他本该在三日后伏法,不知是买通了看守还是藏了后手,竟在今日早朝时挣断镣铐,撞开殿门闯了进来,嘶哑的呼喊震得殿角铜铃乱响,唾沫星子溅在金砖上:“朕是天子!天命所归的天子!萧玦,沈惊鸿,你们这对乱臣贼子,敢弑君谋逆!”
百官分列丹陛两侧,神色比殿外的天色还要复杂。刚正的吏部尚书周正清蹙眉怒斥,袖中朝笏握得发白;趋炎附势的户部主事缩着脖子往人群里钻,生怕被波及;更有几个萧景琰的心腹,如礼部侍郎赵康之流,手按朝笏指节泛白,脚边的朝靴悄悄往前挪了半寸,却被殿外禁军明晃晃的刀光逼得生生顿住——李锐统领的禁军已将太和殿围得水泄不通,刀鞘相撞的脆响是最直白的警告。萧玦端坐于龙椅旁的临时御座上,玄色王袍镶着银线暗纹,衬得他面色沉冷如冰,指尖摩挲着腰间先帝御赐的玉佩,目光掠过殿中闹剧,最终落在沈惊鸿身上,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示意。
沈惊鸿立在殿中左列首位,玄色御史袍下摆扫过金砖,带出沉稳的风声。她刚从昭镜司押解刘忠过来,木匣里的证据还带着晨露的湿意,便撞上这出困兽犹斗的闹剧。听到萧景琰的咒骂,她非但没有动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缓缓俯身从随从捧着的紫檀木匣中取出一卷黄绸封边的卷宗,指尖叩了叩卷宗封面的“昭镜司印”,声音清冽如寒泉穿石:“前陛下口称‘天子’,可知《周礼》有云:‘天子以德配天,以民为本’?你毒杀生父先帝,是为不孝;勾结黑风寨盗掘帝陵,是为不尊;三年间贪墨国库三百万两,饿死流民数千,是为不仁;构陷忠良林家满门,是为不义。不孝不尊、不仁不义之徒,凭什么称‘天子’?”
“铁证?”萧景琰猛地抬头,散乱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前,眼白布满血丝,活像荒郊野岭的疯狗,“张仲之那老匹夫是被你们屈打成招!他一把年纪经不起刑讯,你们想让他说什么他不敢说?还有那银针验尸,定是你们在尸身上下了手脚!沈惊鸿,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爹林文彦本就是通敌叛国的叛臣,你这是为父翻案,蓄意谋逆!当年林家满门抄斩,就是朕下的旨,有本事你今日也斩了朕!”
“林家满门抄斩”七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百官一阵骚动。当年林家案是萧景琰登基后立威的铁案,林文彦作为先帝心腹重臣,一夜之间被扣上“通敌”罪名,男丁斩首女眷流放,朝野上下虽有流言称卷宗有疑,但萧景琰彼时正得兵权,谁也不敢触其锋芒。沈惊鸿握着卷宗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如霜,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既为父亲昭雪,更要借这桩旧案,彻底击碎萧景琰最后的辩驳,让百官看清他的暴戾本质。
“前陛下不提林家案,我今日也要当众说个明白。”沈惊鸿向前两步,将卷宗举过头顶,黄绸封边在晨光中泛着庄重的光泽,“此乃昭镜司耗时三月,遍访当年证人、核对贡品账簿、比对笔迹墨痕后的完整卷宗。其中包括当年为林家定罪的‘通敌书信’拓本,以及亲手伪造书信的前中书省主事刘忠——他现已在押,昨夜在昭镜司供出全部实情,亲口承认是你当年以他孙儿性命相胁,命他模仿林大人笔迹伪造书信!”
她话音刚落,两名昭镜司卫士便押着一个身穿囚服、颈戴镣铐的老者走进殿中。刘忠鬓发全白,囚服上还沾着昭镜司天牢的霉味,看到萧景琰的瞬间,身子不由自主地抖成筛糠,膝盖一软便对着萧玦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金砖上渗出血迹,声音嘶哑如破锣:“殿下饶命!臣刘忠认罪!景元二十五年冬,前陛下在御书房召见臣,把林大人的奏折扔在臣面前,逼臣模仿笔迹写通敌信,还说若臣不写,就把臣三岁的孙儿扔进豹房喂虎!他许臣升中书舍人,臣一时糊涂……臣罪该万死!”
“你胡说!血口喷人!”萧景琰被卫士按在地上,挣扎间龙袍领口崩开,露出颈间狰狞的疤痕——那是当年刺杀先帝时被侍卫划伤的旧伤,此刻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刘忠,朕待你不薄!你母亲病逝,是朕赐的棺椁;你儿子科举,是朕破格点的同进士!你竟敢反咬一口!定是沈惊鸿许了你免死金牌,让你构陷朕!”
“前陛下何必自欺欺人。”沈惊鸿侧身让开,露出身后早已架设好的琉璃镜——那是她昨日命昭镜司工匠连夜赶制的,借西域透光奇术,将书信拓本清晰地投射在殿中悬挂的白绸上。白绸上,“通敌书信”的字迹与林文彦生前的奏折笔迹并列,乍看相似,细辨便知天差地别,尤其是“谋逆”二字的收笔,带着明显的颤抖,与刘忠平日书写的《起居注》笔迹如出一辙。几名老臣凑近细看,指尖点着白绸上的字迹,脸色渐渐凝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