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夜色像浸了冷水的棉絮,裹着青砖灰瓦沉下来,连昭镜司檐角的铜铃都冻得没了声响,只有几盏烛火在窗棂里亮着,像黑夜里攥紧的暖拳。沈惊鸿靠在书房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陈忠刚送来的厚毯 —— 毯角绣着朵小小的兰草,是当年沈夫人亲手绣的,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软和。她手里捏着卷《论语》,目光落在纸页上,眼神却有些发虚,脸色是刻意装出的 “虚弱”:眉尖轻蹙,嘴唇泛着浅青,连握着书卷的手指都微微发颤。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模样里,正悄悄掺进一丝不受控制的异样。
“小姐,喝碗参汤吧,刚炖好的,还热着。” 陈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端着个白瓷碗,托盘垫着厚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然是怕烫着。走到软榻边,他把碗递过去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沈惊鸿的指尖,突然顿住,眉头拧成了疙瘩:“小姐,您的指甲怎么发黑了?是下午在回春堂碰了蛊料,没洗干净?”
沈惊鸿的指尖猛地一凉,像被冰针扎了下,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接过参汤,瓷碗的暖意顺着掌心往上爬,却压不住心口的慌:“许是吧,回头用热水洗干净就好了。” 指尖却悄悄摩挲着指甲缝 —— 她装病时特意用淡胭脂调了青灰,模仿过指尖泛暗的模样,可此刻指甲缝里的黑,是透着皮肤的沉郁,像墨汁渗进了棉纸,不是胭脂能画出来的。刚才握书卷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细密的麻意,像有小虫子在皮肤下爬,这不是装的,是真的异兆。
陈忠没再多问,只是蹲下身,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扶,手指在软榻下的炭火盆里轻轻拨弄着木炭:“老奴再添点炭,夜里风硬,别让寒气钻进来。太医院刚派人来送消息,说从您带回去的蛊料里查出了慢心蛊的虫卵 —— 院判大人特意嘱咐,这蛊毒邪性,初发时就是指尖发黑、四肢发麻,三天就乱心智,七天就成废人…… 小姐,您可千万当心,别真沾到了。”
“我知道。” 沈惊鸿喝了口参汤,参香混着暖意滑进喉咙,却没压下心底的警惕。指尖发黑、头晕心慌,这些症状和她的 “装病” 恰好重合,可那丝麻意却骗不了人。她想起下午在百草斋,那掌柜的递来的姜茶,碗沿沾着点不易察觉的黑灰;想起回春堂里弥漫的淡淡异香,暗格里那些安神草的根须上,也缠着同样的灰 —— 或许,在她故意示弱的时候,蚀骨教的人已经悄悄给她下了真的慢心蛊。
“陈爷爷,您把我父亲的《南疆蛊案笔记》拿来吧,我想再看看慢心蛊的记载。” 沈惊鸿放下参汤,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陈忠很快就取来了笔记,泛黄的纸页边缘有些卷翘,是被反复翻阅过的痕迹,沈毅的字迹遒劲有力,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了 “慢心蛊” 的特性,墨迹都有些晕开,想来是当年记的时候格外急切:“慢心蛊,南疆蚀骨教秘制,以蛊灰掺安神草为引,可溶于茶水、熏香,无色无味。初发时指尖发黑、四肢发麻,三日则乱心智,见人即咬;七日则经脉尽断,成废人。唯解蛊草可解,然解蛊草只生南疆深谷,天启无存……”
沈惊鸿的指尖拂过 “溶于茶水、熏香” 几个字,心里突然亮了 —— 下午在百草斋喝的姜茶,书房里此刻燃着的熏香,恐怕都被掺了蛊灰!她猛地抬眼看向桌角的熏香炉,青铜炉身里积着薄薄一层香灰,泛着淡淡的黑色,和笔记里画的蛊灰图样一模一样,连颗粒大小都不差!
“快把熏香灭了!” 沈惊鸿的声音里掺了急意,陈忠连忙起身,用银簪轻轻挑灭了香烛。刚挑断的香头冒出一缕青烟,带着股刺鼻的腥气,像腐草混着铁锈的味道,和之前在蛊虫黏液里闻到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 这香里真有蛊灰?” 陈忠的声音都在发抖,枯瘦的手伸到炉边又缩了回来,怕碰了有毒。他转头看向沈惊鸿,眼里满是慌:“小姐,您是不是已经沾到了?要不要现在就请太医院的医官来?就算没有解蛊草,总能想想办法缓一缓!”
“不用。” 沈惊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现在请医官来,只会让蚀骨教的人知道她已经察觉,打草惊蛇。而且太医院里说不定也有他们的眼线,万一走漏了消息,明天的蛊祭就抓不到人了。她翻到笔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草药图,是薄荷和金银花,旁边的字迹比别处轻些,想来是沈毅后来补记的:“暂解慢心蛊之法:薄荷五钱、金银花三钱,加水熬煮,浸银布擦手,可缓蛊毒扩散。然此法治标不治本,需每日一次,待寻得解蛊草方可根治。”
“陈爷爷,您去厨房熬点薄荷金银花水,再找块银布来 —— 就是我梳妆盒里那块刻着‘毅’字的。” 沈惊鸿合上笔记,指尖的麻意又重了些,像有细针在扎,“另外,别声张,就当我只是普通的头晕,免得小虎他们担心,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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