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每一天都如同在炭火上煎熬。深秋的乡野,本该是丰收后最闲适宁静的时节,天高云淡,层林尽染。但李斯的心,却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缚,沉甸甸地坠着,感受不到半分秋日的爽朗。他眉间的川字纹锁得比往日更深,仿佛刀刻斧凿一般,即便是在午后暖阳下,手持书卷,看似在指导孙辈辨认竹简上古老的篆字时,他的目光也常常会失去焦点,神游天外,不由自主地一次次瞟向东方——那是皇帝大军征讨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枯草与落叶燃烧后的淡淡焦糊气息,风吹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更给这日渐萧瑟的秋景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寂寥与不安。
老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澜,却并不多言,只是默默地将新沏的、用今年晒干的野菊花泡的茶水放在他手边,又为他披上一件厚实的旧棉袍,用无声的陪伴驱散着秋凉与他心头的寒意。仆役们也都放轻了脚步,说话低声细气,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静谧之中,仿佛在等待一场不知吉凶的审判。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焦灼气氛几乎要达到顶点时,驿道上传来的急促马蹄声,如同破开厚重阴云的第一缕阳光,骤然划破了乡间的沉寂!
“捷报!胶东大捷!陛下神武,叛军溃败!” 信使那因为长途奔驰而沙哑却充满激情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小小的村落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李斯握着竹简的手猛地一紧,指节都有些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他没有像寻常乡民那样迫不及待地冲出去打听,而是缓缓放下竹简,整理了一下衣袍,对闻声而来的老妻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步履沉稳地走向院门。他知道,详细的战报,很快就会由专门的驿丞送达他这里。
最初的战报还带着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喜悦,内容相对简略:皇帝陛下亲率的大军已顺利进入胶东郡境内,军容整肃,士气高昂。陛下用兵持重,并未急于寻找叛军主力寻求决战,而是采取了稳扎稳打的策略。先派遣精锐的骑兵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剿了数股在周边郡县流窜劫掠、士气已然不高的叛军偏师,成功收复了几座较小的县城。行动如风,出手果决,极大地打击了叛军的嚣张气焰,同时也迅速安抚了遭受兵灾、惶惶不可终日的当地百姓。
“先剪羽翼,稳固后方,震慑人心……嗯,此乃老成持重之策,陛下临阵不乱,已显大将之风。”李斯仔细阅看着竹简上的文字,微微颔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心中稍安。这第一步,走得稳健,没有冒进,是个好兆头。
然而,真正的惊喜,如同后续涌来的潮水,一道接一道,内容越来越详细,战果也越来越辉煌,远远超出了李斯最乐观的预期!
紧随其后的战报,带来了更令人振奋的消息。皇帝扶苏并未满足于这些小胜以壮声威,他凭借敏锐的战场洞察力,准确判断出了叛军主力田儋部的动向和意图。田儋试图凭借一座昔日齐国遗留的、城防较为坚固的城邑负隅顽抗。扶苏亲率大军主力,迅速将其团团围住,但却采取了“围而不攻”的高明策略。他只是命令部队深沟高垒,彻底切断该城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粮道和水源。同时,他派出了大量精干的细作,利用夜色和复杂地形掩护,悄然潜入城中。
这些细作并非进行单纯的破坏,而是执行了一项更为精妙的“攻心”任务。他们在城中四处散播朝廷的宽大政策,宣扬皇帝“只诛首恶、不问胁从”的明确旨意,并巧妙地揭露田儋等叛乱头目为了个人野心和私利,不惜拉上全城军民为他们陪葬的残酷真相。不过旬日功夫,城中原本就被强行征召、士气低落的守军和惶恐不安的百姓,人心彻底浮动,军心涣散。甚至开始有被胁从的守军士兵,在夜间偷偷用绳索缒下城墙,向秦军投降。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陛下竟已深得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之精髓!”李斯读到此处,眼中精光爆射,忍不住击节赞叹,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惊喜。这已绝非依靠勇力或简单指挥所能达到的效果,其中蕴含的对人心、对局势的精准把握和运用,已然是顶尖统帅的手笔!扶苏的成长速度,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就在田儋困守孤城、内部已然呈现分崩离析之势的关键时刻,下一道战报带来了决定性的、堪称神来之笔的消息。扶苏并未因围城顺利而懈怠,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战机——另一股实力不俗的叛军,正试图前来救援被围的田儋。扶苏当机立断,留下部分精锐步兵继续对城池保持高压围困态势,自己则亲率最为精锐的骑兵主力,人衔枚,马裹蹄,昼夜兼程,以惊人的速度长途奔袭百余里,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那支意图救援的叛军侧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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