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九。
拂晓。
天和海糊成一团。
晨雾又冷又重,湿漉漉的糊在脸上。
浓雾里什么都看不见。
一支船队却大摇大摆的,往舟山航道开。
六艘新战舰。
旁边围着十几艘肥得流油的商船。
船上没挂龙旗。
只有几面蔫头耷脑的商号旗,没精神的飘。
船队走的不快。
队形也散。
一股子京城大爷遛弯的懒散劲儿。
旗舰上,陈安澜披着一身冰冷的甲胄,海风吹透了他。
他举着单筒望远镜,嘴唇抿成一条死线。
“提督,这帮孙子,真能上钩?”
身旁的魏良卿压低了嗓子问,手心全是汗,又燥又痒。
“会的。”
陈安澜放下望远镜,眼里全是冰冷的肯定。
“殿下早就算准了。”
“这帮海贼,骨子里是狼,更是狗。”
“闻着肉香就会疯。”
“殿下给的剧本,咱们演的就不是精兵。”
“是一群上赶着来送人头的二百五。”
“越蠢,越真。”
他这话里有股子自嘲的味道,可对朱见济的信服,是刻在骨头里的。
话没落。
主桅杆上的哨兵,发出一声扯破嗓子的嘶吼。
“正东!有船!”
“是狼烟!倭寇的探子船!”
来了!
甲板上所有人的心都狠狠抽了一下。
雾气渐渐散开。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小船快的不正常,疯狂的打着转,一道黑烟笔直的冲上天。
海平线活了。
冒出无数沸腾的黑点。
舟山,沥港。
八幡号。
倭寇匪首汪直的旗舰。
锅里的油烧开了,气氛比那还燥。
“报!大当家!探明了!”
一个精瘦的倭寇探子连滚带爬的冲上甲板,脸上是见了财神爷的狂喜。
“明狗的船!六艘战船,护着十几艘大肥羊!看旗号,是淮安来的漕船!上面都是粮食和绸缎!”
汪直。
自封靖海王的海上霸主。
他光着膀子,正搂着两个江南掳来的妞喝酒。
精壮的腱子肉上,纹了条过肩龙,张牙舞爪。
他听到这话,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
抓起酒碗就灌了下去。
一阵狂笑震的人耳朵疼。
“哈哈哈哈!好!好啊!”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猛的站起来,抓起桌上一份湿透的情报,再手里狠狠的一拍。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淮安府的钱大掌柜送来的孝敬!”
“那姓朱的小屁孩太子,狂妄自大,以为他那套新玩意儿天下无敌!竟然敢分兵去啃福建的硬骨头,把这么大一块肥肉,大摇大摆的送到咱们嘴边!”
“还有广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咱们的朋友也动手了!他后院都起火了,还想跟老子斗?”
所有情报都对上了。
真的假的,全都对上了。
一个自大的小屁孩太子。
一个错误的战略。
一支落单的补给舰队。
完美的剧本。
汪直眼里全是贪婪和轻蔑,他眼前已经浮现出满船的金银财宝和丝绸美女。
“这哪是太子?这是送钱送粮的运输队长!”
“这哪是来剿匪?这是上赶着来尽孝!”
周围的海盗头目们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脏话喷的到处都是。
“大当家说的对!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学生,也敢玩海战?”
“把他们的船抢了!女人留下!男的,全给老子扔海里喂鱼!”
一片狂热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大当家,不可。”
二当家徐海站了出来。
他不像汪直那样张狂,脸上总挂着阴沉,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精明。
“这事,透着邪门。”
徐海一开口,舱里的吵闹声小了不少。
“明军前几天刚用链弹灭了我们一队人,手段很邪。”
“现在又大张旗鼓的把补给线亮出来,不正常。”
“一个脱光衣服的娘们,躺在野兽窝里。”
“说自己不是钩子,谁信?”
“我觉的,应该先派快船,远远的吊着,探探虚实,不能倾巢而出,免得有诈。”
徐海的话,是一盆冷水。
浇在了烧红的铁板上。
汪直脸上的笑,瞬间没了。
他阴着脸走到徐海面前,高大的身形把徐海整个罩住。
他没说话。
伸出蒲扇大的手,在徐海脸上,轻轻的拍了拍。
“徐海啊徐海,你真是越老,胆子越小了。”
“你忘了咱们怎么从一条破船,打下今天这份家业的?就一个字,抢!”
汪直的声音猛的拔高,指着远处的海面,唾沫星子快喷到徐海脸上。
“现在肉就在嘴边,你让我闻闻味儿就走?我汪直丢不起这个人!”
“我告诉你!那姓朱的小太子,就是个愣头青!他懂什么叫打仗?他手下那帮旱鸭子,懂什么叫海战?!”
他猛的转身,对着所有头目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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