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风波暂歇,安北公府的书房内,烛火却燃得比任何时候都旺。
林昭玄色官袍未解,面容在跳动的光影中显得愈发深邃,丝毫不见刚刚挫败高德的松弛。
他指尖轻点着那幅几乎能闻到血泪之气的《民瘼图》,声音沉静如水:“文远,高德退,非我胜,乃是陛下需要一个台阶。他这棵盘根错节数十年的大树,仅凭一幅图,撼不动根基。”
陆文远躬身立于一旁,目露询问。
“大树之根,在于枝叶供养。图中所绘七成贪腐,皆与内侍监脱不开干系。”林昭眸光一凝,透出冰冷的锋芒,“你立刻将这些案宗拆解,仿各地刺史笔迹,拟成三十六道密折,分三日,绕开中书门下,一批送往御史台,一批直呈尚书省。”
陆文远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这步棋的精妙。
若由安北公府一家上奏,便是孤军奋战,极易被扣上“挟民胁君”的帽子。
可一旦化整为零,伪托成各地封疆大吏的奏报,性质便截然不同。
那不再是林昭一人的声音,而是天下官心、四海民怨的集体爆发!
此乃“群臣共察”,阳谋之下的雷霆手段!
“属下明白!”陆文远重重点头,又听林昭继续吩咐道:“另外,命火奴去一趟城西大营,联络那些自河北来的屯田老卒。让他们推选百人,以‘叩谢安北公赠药安民’的名义,入京请愿。食宿由我府暗中供给,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散入长安一百零八坊,用耳朵听,用眼睛看,将市井间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给我报回来。”
一文一武,一朝一野,两张大网悄然撒开,将整个长安城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内侍监官署的偏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名贵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高德脸上的阴霾。
他将那些由御史台和尚书省转来的密折副本一一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每一张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奏本的内容太过精准,字字句句都刺在他那些亲信党羽的命脉之上,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经营多年的黑暗帝国。
“呵呵……好,好一个林昭!”高德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尖利。
他缓缓转身,看向跪在下方的宫婢红绡,眼神犹如毒蛇。
“你可知,背叛主子的奴婢,该当何罪?”
红绡娇躯一颤,死死伏地,不敢言语。
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但一想到那晚林昭的许诺,一股决绝的勇气又从心底升起。
高-德踱步到她面前,正欲发作,眼角余光却瞥见她紧攥的袖口滑落一物。
他俯身拾起,竟是一角被撕裂的云鹤笺,上面依稀可见“陇右”、“监军”、“换防”等字样。
高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正是他昨夜亲笔所书,准备调遣心腹监军入京“护驾”的调令草稿!
他猛地揪住红绡的衣领,声音淬着冰:“你偷了我的东西?”
红绡面色惨白,却只字不发。
她并不知道,就在今晨第一缕阳光穿透宫墙时,一只训练有素的火鸽已落在安北公府的槐树上。
火奴从鸽足的细小竹管中取出那张被她拼死偷抄出来的“监军调令名录”,林昭只看了一眼,便洞悉了高德那恶毒无比的后手——名为护驾,实为兵谏!
高德欲借陇右监军入京之机,制造兵围皇城的混乱假象,而后将“逼宫”的弥天大罪,稳稳地扣在自己头上!
“好一招釜底抽薪!”林昭当机立断,眼中杀机凛然。
他未将此事奏报朝廷,因为那只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与猜忌,贻误战机。
他抽出腰间那块代表着赫赫战功的“安北公”私印,重重盖在一纸手令上:“传我将令,云州精骑三百,去甲卸装,昼伏夜行,三日内必须潜入长安城外三十里的废弃驿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妄动!”
这是以国公之名,行调兵之实,一旦事败,便是万劫不复!
做完这一切,林昭的目光投向了皇宫深处。
他提笔蘸墨,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交给陆文远:“速请郑元礼老太医入宫,将此信亲手转交太后。”
陆文远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昔年睢阳断粮,张巡焚书充饥;今朝长安有患,望太后焚一香,召一老臣。”
郑元礼这位在宫中熬过三朝风雨的老太医,只看了一眼便心领神会。
次日,他以“秋燥伤及龙体,需往南苑别宫静养”为由,恳请太后暂时移驾。
南苑别宫,恰好避开了从陇右入京的必经要道。
高德布下的两步杀棋,一步被林昭提前洞察,一步被太后巧妙避开。
当他得知太后离宫、自己调兵的计划也如石沉大海后,便知事情已经败露大半。
这个在宫闱中翻云覆雨一生的宦官,此刻终于露出了他狰狞的獠牙。
“既然明的走不通,那就让这长安城,彻底乱起来!”
短短一夜之间,一则新的谣言如瘟疫般在长安城中传开:“安北公林昭不满陛下调停,已遣死士入城,欲在东西两市纵火,制造大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