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鬼故事 第147章 画皮

永和十七年，我赴京赶考，途宿荒山古寺。

夜半惊醒，见一绝色女子对镜梳妆，肌肤胜雪，眉眼含情。

她自称被歹人追捕，求我收留。

我见她可怜，让出半间僧房。

烛光下，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有九条尾巴摇曳。

我心中骇然，想起书生与狐妖的传说，假寐装睡。

三更时分，耳边传来悉索轻响。

我眯眼偷看，只见那女子背对着我，双手捧着一张人皮，正用画笔细细描摹。

画毕，她将人皮往身上一披，赫然变成了白天我所救的老妪模样！

她转过头，对我嫣然一笑，嘴角裂到耳根：

“公子，你看妾身这张新皮，可还美么？”

永和十七年，秋闱在即，我辞别家中高堂，带着书童，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漫漫长路。这一日，行至黄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又遇上瓢泼大雨，主仆二人被淋得透湿，狼狈不堪。正焦急间，忽见前方山腰密林深处，隐约露出一角飞檐。

“少爷！有座寺庙！”书童阿吉指着远处，喜出望外。

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座古寺孤零零地矗立在暮色雨幕中，墙垣斑驳，看起来香火断绝已久。但眼下也顾不得许多，有个避雨之处便是万幸。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去，推开虚掩的、吱呀作响的寺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霉烂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寺内果然荒废，大雄宝殿佛像蒙尘，蛛网密结。我们寻了间还算完整的僧房，打扫出一块干净地方，升起火堆，烘烤湿衣。阿吉年纪小，经不住疲惫，很快靠着墙壁沉沉睡去。我则借着跳跃的火光，取出书卷，想温习片刻功课，却心绪不宁，总觉这古寺阴森得紧。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歇，窗外月色朦胧。我正有些困倦，忽闻一阵极轻微的环佩叮咚之声，由远及近。抬头一看，竟见一白衣女子袅袅娜娜步入房中。

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生得眉目如画，肤光胜雪，一身素白衣裙更衬得她楚楚动人。她见到我，似吃了一惊，后退半步，以袖掩面，声音娇怯：“不知公子在此，小女子唐突了。”

我连忙起身还礼：“姑娘不必多礼，在下亦是借宿于此。不知姑娘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女子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公子容禀。小女子本是山下人家，随父母投亲，不料途中遭遇山匪，父母罹难，我侥幸逃脱，流落至此……听闻此寺可暂避风雨，故而冒昧前来，不想惊扰了公子。”言罢，泪珠滚落，真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见她孤身一人，遭遇如此惨事，心中恻隐，便道：“姑娘节哀。若不嫌弃，就在此暂歇吧。这寺中空房甚多，彼此也有个照应。”

女子感激涕零，连声道谢，便在火堆另一侧坐下。烛光摇曳，映得她容颜愈发精致，我不禁多看了两眼。然而，就在我目光无意间扫过墙壁时，心中猛地一咯噔！

墙上，火光将我和阿吉的影子拉得老长，而那女子的影子……竟有些异样！在她身影之后，似乎有几条模糊的、如同缎带般的阴影在轻轻摇曳摆动！一、二、三……我心中默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竟是九条！

九尾狐妖？！

我强压下心中惊骇，想起书中关于狐妖幻化人形、吸食书生精气的志怪传说，不敢再看那女子，只假意疲惫，打了个哈欠道：“夜色已深，姑娘也请早些安歇吧。明日再作计较。”说罢，我便和衣躺下，面朝墙壁，紧闭双眼，却将耳朵竖得老高，心中如同擂鼓。

女子柔声应了，房中一时寂静，只闻火堆噼啪作响和阿吉均匀的鼾声。我屏息凝神，不敢稍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估摸那女子以为我睡熟了，耳边果然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丝绸摩擦，又像是纸张翻动。

我壮起胆子，将眼睛眯开一条细缝，偷偷望去。这一看，几乎让我魂飞魄散！

只见那白衣女子背对着我，坐在火堆旁，手中竟捧着一件事物！那事物薄如蝉翼，惨白中透着一股死气，上面隐约可见五官轮廓——竟是一张完整的人皮！她手中拈着一支细小的画笔，正蘸着身旁一个瓦罐里猩红粘稠的、不知是何物的“颜料”，在人皮的面庞上细细描画着眉眼唇鼻，动作轻柔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惊呼出声。画了片刻，她似乎满意了，将画笔放下，双手拎起那张描绘精致、却毫无生气的人皮，轻轻一抖，随即像披上一件衣裳般，将其往自己身上一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人皮触及她身体的瞬间，竟如同水银泻地，迅速与她原本的肌肤融合！她的身形、面貌开始扭曲、变化，白衣褪去，化作粗布麻衣，满头的青丝也变得灰白稀疏……转眼间，一个活生生的、满脸皱纹、佝偻着背的老妪，出现在火光下！正是我今日白天在山脚下施舍过一碗水的那位可怜老妇人！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浑身冰凉。

那“老妪”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她脸上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肌肉僵硬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黑洞洞的、没有牙齿的口腔。一双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闪烁着绿油油的、如同野兽般的幽光，直勾勾地“盯”着假装睡觉的我。

她用一种混合着年轻女子娇媚与老妪沙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嗓音，轻轻问道：

“公子……你看妾身这张新皮……可还美么？”